「你要去哪兒?」梁熒惑吼道。這是生死關頭,他盡做些沒頭沒腦的事!
皇廉兮沒回應。他想過了,離菜園灣最近的醫院,是鷹嘴岬中央港口的碼頭醫院,飛車狂奔要花四十分鐘。揚天蓮的狀況很糟,不能再拖四十分鐘,他必須利用醫護所裡的醫療通訊系統,調直升機來。
他衝進醫護所,撞上一個人影。
對方唉聲大叫:「小心點,別在醫療場所莽莽撞撞!」
皇廉兮順手扶人,定睛一瞧。
「廉兮?你不是廉兮嗎--」
「快跟我來,宇妥醫師。」
揚天蓮被送進醫護所,轉入手術室,一個半小時後,宇妥醫師走了出來,對皇廉兮和梁熒惑說:「血已經止住了,不過,情況很糟,我要送她上高原。」
皇廉兮本不想通知皇蓮邦的,但一想到事情這麼嚴重,就算他不發訊息,也會有人告知皇蓮邦,他還是親自聯絡上皇蓮邦。
皇蓮邦接獲消息,返回祭家海島所花的時間,比平常少了一半。沒人知道,他是竭力趕回,還是他早在歸途,接到皇廉兮的通知純屬恰巧。
「如果不是Farmer的妻子正好下高原,天蓮早沒命了。」皇廉兮一看到皇蓮邦出現在高原醫療中心,忍不住對他咆哮。
皇蓮邦神情剛冷,腳步未停,進入醫療中心主建築的中庭花園。
皇廉兮亦步亦趨,早忘了他是長輩,憤怒地指責他。「你不該讓她去做那種粗活!」
皇蓮邦拾級走上連接另一幢清幽樓房的迴廊。
梁熒惑一手抱著插滿蓮花的花瓶,正從迴廊另一方,朝皇蓮邦迎面走來。
「你站住。」三人遇上時,梁熒惑擋下皇蓮邦,將花瓶兜向皇廉兮,說:「你幫我拿著。」
皇廉兮雙手拿過花瓶。
梁熒惑左手迅速地抽出花束,甩打在皇蓮邦身上,嘴裡罵出:「變態、瘋子、殺人兇手!」
皇蓮邦眸光一凜,大掌握住她的手腕。
梁熒惑頓了一下,瞪住他。「幹麼,想折斷我的左手嗎?誰怕你。」她挑釁地昂起下巴。
皇蓮邦皺凝眉頭,黑眸深沈地瞅了她一會兒,放開她的手,繞過她身旁,往樓房走去。
梁熒惑旋身想追他。
皇廉兮扳住她的肩。
梁熒惑回頭,一副「別拉我」的表情。她天生看不慣不平之事,就想為那些蒙受欺壓的人們出口氣。
「去換水。」皇廉兮指指花瓶,走向主建築。「我相信宇妥醫師比妳更想跟他算帳。」
梁熒惑想起那位女醫師,遲疑一下,往迴廊兩端看了看。
「快走吧,醫師說要檢查妳的右手,不是嗎--」皇廉兮邊走邊說。
「喔。」梁熒惑應了聲,跟上皇廉兮的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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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蓮邦一走進樓房門廳,立刻有個人上前告訴他,揚天蓮住哪間房。他微微頷首,表示知道。對方看著他西裝外套上的水漬,察言觀色般地問:「蓮少爺需要什麼?」
皇蓮邦發出低沈的嗓音,只說:「幫我準備一束蓮花。」然後,他離開門廳。
樓上的廊道鋪了厚地毯,走起路來更加無聲。柔和的光芒暈散在寧靜氣氛中,他站在一扇雕飾細緻的白色門板前,看了看牆上的花形燈罩,手還沒碰觸門把,門就開了。
女醫師宇妥從房裡出來,見到站在門口的男人,眨了眨眼,淡淡地道:「是您啊。」她虛掩門板,腳跟一旋,想離開。
「是什麼情形?」皇蓮邦開口。
宇妥醫師回過頭來。「夫人可能不知道自己懷孕了,需要多休息……」她的目光轉沈,視線緩慢移向他臉上。「您不在島上所以不知道--我聽廉兮說您的妻子一直在做一些重工粗活,身心過於勞累,小產血崩……我想,這事也不能怪您這個做丈夫的,對吧……」她瞇起眼,語氣完完全全是諷刺。
皇蓮邦什麼話也沒說,面無表情地推開虛掩的門。
宇妥又說:「您如果想讓夫人回農場醫護所,我會安排一組人下高原照料。您是皇家大少爺嘛--」
「沒有醫師的醫護所幹脆拆了!」皇蓮邦嗓音僵冷地進出一句,隨即進入門內,關上門。
宇妥哼了一聲,轉身離開,走沒幾步又回頭,靠向門前,檢視門把有否被皇蓮邦捏碎。她剛剛似乎看到皇蓮邦那只青筋債現的大手在發抖,明顯過度用力。幸好門把沒被他弄壞。
關上門後,皇蓮邦站在房門前,環視一周。
明亮的大窗已拉上窗簾,防止過強的光線讓人不舒服。兩張白絨沙發斜放在大窗左右側,暖色系的大床就在沙發前。他脫下西裝外套,往門邊的五斗櫃一放,走到床邊,以為她應該睡著,卻對上一雙盈滿水的美眸。
她不是在哭,他心頭還是強烈地震了一下。她只是靜靜地看著他,床被下露出的雪白手臂仍紮著點滴針頭。
他將她的手收進被子裡,一雙大手就這麼在被子下握住她不放,將她的小手包裹在掌心裡。原本膚觸細柔的小手變粗糙了,在他手中冰冷無比。皇蓮邦極不好受,覺得自己心頭也有了傷痕。
「農場醫護所是多婕設計的--」揚天蓮開口,嗓音虛弱得令人心擰。
皇蓮邦皺起眉,坐落床畔,伸出手,想摸她的臉。
揚天蓮輕輕別開,沒讓他碰著,眼眸望著窗簾,說:「沒關係。我們之間,本來就不適合有孩子……」
皇蓮邦神情一沈,大掌執意地覆上她的頰畔,轉回她的臉,面對自己。「我們是夫妻,怎麼不適合有孩子!」他語氣很強硬。
揚天蓮低垂眼睫,不看他的臉。「我們只是夫妻而已。」他們之間沒有愛……一對真正相愛的戀人,不需要成為夫妻,也能生小孩--那是愛的結晶。
「看著我,天蓮。」皇蓮邦命令道。他不喜歡聽她說那些莫名其妙的話,更不喜歡她把視線自他身上移開。
揚天蓮拾眸,神情沈靜地瞅著他。
皇蓮邦撫開她額上的劉海,俯下俊臉,在她潔膩的額頭落一個吻,什麼話都沒說。
揚天蓮合上限眸,低低呢喃:「我好想回家……」突然好想回家看看母親,她有好些年沒見過母親了,不知道母親是否忘了她這個女兒。
揚天蓮想問問母親,女兒不在的這些年,身為母親的心情,是怎樣的一個狀況?是否也像她現在這樣悵悵失落。記得大學時期,她開始接觸女性議題,那時一位女教授為了彰顯對父權體制的反叛,把自己原本的姓氏,改成母親的姓氏,成為潮流。那陣子,「從母姓」儼然是新興的女性運動,很多同學起而傚法,揚天蓮本也想跟進,拿掉自己這個屬於父親的「揚」字,換成母親的姓氏。母親卻對她說:「我的姓氏也定來自一個父親的揚天蓮,我的女兒,如果妳要這麼做,就另起一個真正屬於自己的姓吧……」
「我好想回家……」揚天蓮輕聲低語,像歎息般地又說了一次。
「回台灣嗎?」皇蓮邦盯著她,黑眸若有所思。
揚天蓮睜開眼,看著他,沈默不語。
他說:「我不會讓妳回去的。」俯下臉,這次,他封住她的唇,輕柔地深吻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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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甚至沒說一句抱歉的話……對她身心造成的傷害,就這麼被一個深沈、充滿複雜感覺的吻給帶過。
人家說,戀人之間不提抱歉。但--
他們只是夫妻而已……
她被丈夫接回海濱別墅。幾個禮拜的時間,他沒再離開海島,不知道這是不是在陪她。
每天有專人烹調特殊的藥膳料理給她吃,大多數的時間,她待在屋子裡看照片。
皇廉兮和梁熒惑時常來找她,他們一來,皇蓮邦一定不會出現,等他們離開,就會有僕傭告訴她,皇蓮邦在海灘等她。
她從臥房露台的長階梯下去,會看到他穿著跟她衣裙相同色系的休閒西裝,站在潔白的沙灘上,手捻著一朵蓮花。聖徒往往在一旁追逐浪花。夕陽將他的身影拖長,他能聽到她走在沙灘上的腳步聲,回頭看她的眼神總是不偏下歪。他一牽住她的手,就把蓮花往海面丟擲。兩人像是穿情侶裝的戀人,一起看著花朵隨海漂遠,然後默默散步。
今日,是他們從高原回海濱別墅以來,第一次走到碼頭公園。
天色有些晚了,聖徒鑽進棕櫚林裡,也許到碼頭蹓躂去了。海風涼冷,夜晚的霧氣自海面漫過來。皇蓮邦拿出外衣口袋裡像手帕的東西,攤開後,是一條披巾。他把披巾從她頭頂罩下,順著她的肩頸圍妥。「再走一段?」低柔地詢問語氣,他眸光灼爍地看著她的眼睛。
揚天蓮輕輕頷首,手揪著胸前的披巾布料。這是一條已被禁止擁有的珍貴披巾,她不知道他是怎麼擁有這條披巾的,似乎,好久以前,她就曾經在公司裡看過他拿這一條披巾從一個小小的指環拉穿而過,那是他和公司同仁在討論藏羚遭濫殺的會議上,他們準備製作一個系列報導,主題是「指環之間的生命」,當時他說,永遠不會使用這條披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