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孔晨真如他所說,是被那個有趣的女人改變了?杜英奇忽地感歎起來。
孔晨掛了電話之後,整理好桌面,望向手上的伯爵表,長針指向十點。肚子微餓,晚上還沒進食,胃正在悶痛,但還在可以忍耐的範圍裡。
孔晨拿起手機,撥了個號碼,想邀佳人一同宵夜。又想起這時不是她工作時間,撥到她公司肯定找不到人,於是作罷。
將電話擱回紅木辦公桌上,他走到窗口往外看,梅雨季未過,雨仍張狂地下著,無數大樓窗口透著燈光,在雨景中,顯得異樣迷濛。
他猜測她居住大廈的可能方位,念頭一起,立刻嘲笑自己無聊。這城市裡人海茫茫,他為何會在此時想到一個人?
而曾幾何時,他也開始有欣賞夜景的閒情逸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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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鈴聲把酣睡的人兒硬生生從好夢中挖起,麥雅棠撐開眼皮,在黑暗中摸索鬧鐘,藉著螢光看去,確定已是晚上十點鐘。
雅棠從床上彈起,料定是亞蜜回家,她可能又是糊塗到忘了帶鑰匙。肚子正好餓得咕嚕咕嚕叫,需要妹妹的愛心晚餐急救。
不假思索打開大門,迎面而來一個深情擁抱,高大的身軀、瘦弱的體形,正是她所熟悉的,雅棠僵硬著背脊,突如其來的恨意從心底湧起。
「先放開我。」她冷冷地說。
對方身體一僵,抱得更緊了,男兒淚開始往下墜。
他渾身濕透,連帶也沾了她一身濕。雅棠推開他,藉著走廊陰暗光線,她蹙眉,無視於他的眼淚,雙手抱胸與他保持一步距離。
「你來得正好,錢還我。」她馬上伸手。
賴彌霆抹抹眼淚,拿出一個牛皮紙袋放在她攤平的手上,裡頭是沈甸甸的二十萬。
當他的面,雅棠點數鈔票,一張也沒少。她抬眼,男人落寞的神情教她驀地心軟,他滿臉鬍渣,頹廢得像個流浪漢,看起來很是可憐。
「對不起。」他低頭道歉。「原諒我不告而別,我倒了所有人的會,是因為我媽得了癌症,急需這筆錢醫治,現在用不著了,所以拿來還妳。」說著,眼淚又淌下。
麥雅棠不知該不該相信眼前這個男人,他們認識了兩年,結局卻是那麼悲涼殘酷。猶豫了好久,她頹然放棄掙扎。
「進來吧,去洗個熱水澡,我拿T恤讓你替換。」以前她幫他洗衣服,還有幾件放在她家,她還沒丟掉。
她推他進浴室,幫他關上了門。
轉身進小廚房,為他下碗麵,一邊煮麵,麥雅棠一邊揣測他話裡的真實性。她的男友在她最需要人幫助時,一聲不響地離開,現在他又回來,她該拿他怎麼辦?
愈想愈頭大。他的出現並沒給她帶來驚喜,反而是種困擾。
面煮好,賴彌霆正好也已洗好澡,換上乾淨衣物,惶惶不安地走進狹小客廳。
「你肚子餓嗎?要不要吃麵?」她回過頭,淡淡問道。
聞到面香,飢腸嬤嬤的他窩進沙發,呼嚕地吃起來。
雅棠坐在偏遠角落,看著他的吃相,看著他憔悴的側臉,她還是有些心疼。
抱著一種同是天涯淪落人的感慨,她開口問道:「你媽真的……」她頓了頓,不太敢講那個敏感的字。
「嗯,她去世了。」望著她的眼神有著濃濃的哀傷。「我倒了好幾個人的會,手頭上現金有一百多萬,現在債主守在我家門口,我無家可回,不知道下一步該怎麼走。」
驀地他起身,半跪在雅棠面前,雙眼佈滿血絲,激動地說:「要不,我們拿這筆錢,有多遠跑多遠,去一個沒人認識的地方,重新開始好嗎?就我們兩個人……」
雅棠往後退,並沒被他的神情駭到,也沒對他的話心動。
「那些錢,拿去還給人家吧。」她殷殷勸導,心裡已經不再埋怨他。
「但還給人,我身上就一毛錢都沒有了,而且我還動用了一些,大概十萬塊吧……」賴彌霆沒用地哭起來。「公司那邊我也回不去了,一堆人等著要錢,就算錢還給他們,我也沒臉回公司……」
雅棠凜容。「不管怎麼說,那都是人家辛苦賺來的積蓄,你總要還給人家,不敢還的話,我幫你拿去還。工作丟了算了,再找就有。要拿你自己拿走,我不想用那種騙來的錢。」
她這輩子最討厭的就是沒志氣的軟骨頭男人了,看了就想呼他一巴掌。
「好,我聽妳的。」他頭髮微濕,紅著眼眶,好像有多懊惱,半跪著的樣子好可憐。
不過就算全世界的人都離棄他了,至少還有女友願意為他煮碗麵。他感動到言語無法形容,忍不住低低啜泣。
「好啦,事情也沒那麼嚴重。雖然什麼都沒有,但至少你人還活得好好的。重新開始就好啦!」
雅棠隨手拿起毛巾,輕輕幫他擦乾濕發。想起以前,這男人也曾經對她做同樣的事。他現在痛苦,而她今天一切都還算順遂,比較兩人的處境後,她的恨意也煙消雲散了。
奇怪了,都快十一點,亞蜜怎麼還沒回家?會不會出了什麼事?
麥雅棠心一緊,撥打妹妹的手機,制式的女聲說這個電話暫時沒有回應,她開始覺得慌亂。
「怎麼了?」賴彌霆發現她的不對勁。
「平常這時候亞蜜已經帶便當回來,挖我起床吃飯。現在我上班時間都快到了,怎麼她還沒到家?打她電話,又不知道是收不到訊號還是關機……」雅棠越說越擔心。
「會不會發生什麼事了?」賴彌霆著急地問著,兩年的相處,他怎會不瞭解她們姊妹看對方的生命甚至比自己的還重要。
麥雅棠瘋狂找著雨傘,這時,賴彌霆也沒閒著,立刻把濕掉的褲子套上身。
兩個人十萬火急地衝出門找人,衝進電梯,雅棠咚咚咚拚命按開關,電梯門迅速關上。
下了樓,她立刻往外衝。
「妳要去哪啦?沒個方向要怎麼找人?」賴彌霆在後面追著喊。
「去最近的捷運站看看……」話還沒說完,大廈門口,停下一輛黑得發亮的BENZ,副座車門打開,走下一個娉婷身影,正低頭對車裡的人道別。
即使距離還遠,麥雅棠仍立刻認出妹妹,飛也似地奔了過去。
「妳怎麼這麼晚才回家?」足足慢了一個多鐘頭!
「我練琴練到忘記了,沒搭到最後一班捷運,還好有教會的朋友載我回來……」姊姊發飆,亞蜜委屈地扁著嘴。
「那怎麼不接電話,也不打個電話給我?」要害人急死是不是!
「因為手機沒電了,我又不好意思跟別人借。」亞蜜好脾氣地解釋著。
事實上,她跟車主也不算真的認識,只是她在練琴時,他總會坐在台下,兩人偶爾遙遙相望幾眼。真要說起關係,他也只能算是她天字第一號的粉絲吧。
「嗯。」還沒看清車內的駕駛,麥雅棠已經端出最職業的笑容。「謝謝你。」笑容裡卻飽含威脅恐嚇。
哼哼,想把麥亞蜜,得先過大姊我這關,我可是世界上最挑剔的女人……
啊!一對上對方的臉,雅棠瞬間目光呆滯。
她差點驚呼,哪裡來的東洋美男子?!
精緻的五官堪稱上帝傑作,水汪汪的大眼,粉嫩可愛得要命。太可愛的男孩子,可愛到讓人忍不住想欺負。
年輕人先把車熄火,走近麥雅棠,很禮貌地鞠了個九十度的躬。再抬頭,給她一個致命的燦爛笑容,燦亮得讓在場所有人都睜不開眼。
實在太太太美了啊∼∼
麥雅棠被美男子的笑容炸得當場腦袋開花。
其實她最該做的就是狠狠訓斥他一番,要他不准把她的寶貝妹妹帶壞。夜這麼深了,青少年還在外頭遊蕩,是社會風氣敗壞的主因,難怪最近台北市政府要狂喊拚治安的口號,一個民族的成敗,就要靠年輕的一代力挽狂瀾,再這樣爛下去,台灣肯定沒救了。沒救之後,有錢人移民,沒錢的混吃等死,我們的生活就會生不如死、跌入萬劫不復的地步啊……
麥雅棠心裡狂咆抗議,最後卻只能投降以對,她沒用了啦∼∼早被人家宇宙霹靂無敵超級燦爛美的笑容給徹底擄獲了。
「謝謝你載我妹回家。」麥雅棠無力地笑著,學他鞠躬。
她心裡淌淚,原本她最唾棄那些說自己是外貌協會的女人,把醜男當做餿水的那種行為實在太沒人格了。但遇到這麼漂亮的男孩子,她才明白其實自己根本也是外貌協會的一員。
「不、客、氣。」怪腔怪調的國語,但誠意十足。
「姊,他來台灣才一個禮拜,還不大會說中文。」麥亞蜜為大家解惑。她學校有教日文,還聽得懂一點點啦。「而且他二十歲,才小我一歲,就已經有駕照了,這點姊妳就不用操心了。」
麥雅棠頭暈。「好啦,我們回家再說。」她頹然地跟美形男揮手道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