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直注意她!念頭方落,她隨即在心底嗤笑自己的癡想。該說他比常人細心才對,如同她被長毛貂抓傷那次,不也被他發現?他只是職業病使然,很自然會去注意傷口,並非特別關心她。
「我得確定你身上有無其他傷。」
低渾的嗓音喚回她失落沮喪的心神,她冷不防落下一聲驚呼,抓開他不知何時將她整個人扳轉向他,正拉高她褲管的手。
「你別亂拉,我沒受什麼傷啦!」她臉兒泛紅的撫回褲腳。
「你的手臂上有瘀青。」這也是傷。
言芷若慌亂拉下兩隻被他卷高的衣袖,「就只有瘀青沒其他傷,你總不能期待我被兩個恰查某捏而毫髮未傷。」見他蹙眉,她忙又道:「當然我也有捏回來,我可不是任人欺負的林黛玉,那兩個跟班身上的瘀青肯定不比我少,光是不服輸的氣勢我就贏過她們,想也知道她們打不贏我……」
迭串敘述於發現他定定的注視後戛然而止,總算意識到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他對打架很反感,自己做啥阿呆的跟他描述確實沒讓林娜兩名跟班打贏她的戰況,惹他更加看不起她。
她垂眸掩去眼裡的落寞,「反正我沒事,以後不會再麻煩你來學校領我。」即便又倒楣的跟林娜槓上,被罰留校察看,她也不讓教官通知他。
溫熱的大掌輕壓上她頭頂,「聽到你跟人打架,老實說,我很驚訝。但我對你們教官指稱你與對方…一言不合就打起來的說辭持著懷疑,你是固執難馴,但好像沒那麼惡劣。」
水靈瞳眸不滿的抬瞪他,無言的控訴她哪有固執難馴、哪裡惡劣。枉費她為他輕觸的掌心感到無由的溫暖悸動,他竟這樣形容她,這人真沒眼光。
歐仲擎輕笑的揉亂她的發,「不過即使再有理由,我仍然不贊同你跟著動手傷人,以後對方若找你麻煩,記得告訴我,我會要教官秉公處理,知道嗎?」
就當他們好度量隱忍校方的包庇一次,下回若再發生校方偏袒的事,休怪他請任職報社工作的朋友發稿,以輿論的力量撻伐這所學校。
沒有回話,她愣眼看他。
他剛才在對她笑嗎?這好像是他們相處這麼久,他給她的第一個笑容,這代表他有一點點接納她這個妻子嗎?
「喂,聽到我說的話沒?」他輕拍她發愣的小臉。她當他說的是外國話啊,竟這等反應。
「呃,聽到了。」她總算回過神,卻問不出他是否有一丁點喜歡她。
他滿意的重新發動車子,開車上路。「我先帶你去吃晚餐。」
「這麼早?」才五點。
「晚上我要參加大學同學會,不能盯著你吃飯。」
自從知道她嚴重挑食,常有一餐、沒一餐的隨性用餐壞習慣,他想也沒想便將寵物館八點半下班的時間提前到七點,帶便當回去或自個煮幾道菜,與她一同用餐,順便糾正她偏食的毛病。有時他不禁要自我嘲諷,他可以去考保母執照了,瞧他將她照顧得多周到。
言芷若對入耳的盯字蹙眉頭,「肚子餓我自己會弄吃的,你不用操心。」
他若能不操心,何必天天回家陪她吃晚飯。「要你這隻小懶豬等到肚子餓,大概要等到明天。」
「你果然把我當豬,才什麼菜都叫我吃。」她瞥眼橫他,又沒人規定每餐都得按時吃飯,她哪裡懶呀!
「知道就好,今天我會煮洋蔥給你吃。」上次在他迭聲「若若」的哄勸下,她哭喪著臉給他吃了三條,對,三小條洋蔥絲,今天非得逼她吃十條。洋蔥的營養價值很高。
「我不要!」她超討厭吃洋蔥耶!
「由不得你。若若——」
突來的綿柔喚喊,成功堵住她張口欲言的反駁。
厚,這只霸道奸詐的沙文豬,明知她拿他的「若若」沒轍,還老拿來當威脅她的籌碼。可見他半點也沒喜歡上她,否則哪捨得逼她吃不愛的食物。
可惡,等會她一定要爭氣的對他的暱喊無動於衷,酷酷的不甩他,半條洋蔥絲都不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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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緻典雅的歐式自助餐廳二樓,寬廣的開放式包廂裡,或坐或站著歐仲擎昔日的大學同學。
畢業後各奔東西的同窗再聚首,短短幾句便輕易勾出往昔的熟稔熱絡。歐仲擎更見到畢業後,因各自忙碌而鮮少聯絡的好友宋奇安。
「沒天理,三年不見,你竟然還是這麼帥。」一見面宋奇安就如此抱怨他。
「沒辦法,我們家基因優良。」歐仲擎回答得絲毫不客氣,如同以往在校和他互耍嘴皮子那樣。
「暗示我家基因失調?小心我拿焗烤洋蔥砸你。」宋奇安作勢舉起裝有焗烤洋蔥的小盤子。
像想到什麼似,歐仲擎揚唇淺笑。「她吃了六小條。」
「啊?」他有聽沒有懂。
「沒什麼。」嘴上這麼低應,腦中卻浮現稍早前嘟嘴吃洋蔥絲的委屈小臉。她還是聽話的吃她討厭斃了的洋蔥,雖然只吃六小條,不及他預計的十條,然比起第一次,有進步了。
宋奇安直睨著他瞧,直覺得這個說沒什麼的帥哥,淺淺笑容裡嵌著微微寵溺。
他正想追問,窗外無預警傳來一記悶雷,灰暗的夜空隨之劈哩啪啦的下起豆大雨勢。
「怎麼突然下起雨。」歐仲擎心頭奇異的滑過一縷不安。
此時,他口袋裡的手機忽響,他跟好友打了聲招呼,便踱至無人的角落接聽。
「請問是歐仲擎先生嗎?」陌生的慈藹女聲傳人他耳裡。
「我是,請問你哪位?」怪了,這陣子他好似常接到不熟的來電。
「我是曾照顧若若頗長一段時間的張媽,住台南,剛剛才從言先生那裡得知她嫁給你。」她有段時間沒跟若若聯繫,幾分鐘前打到她家沒人接電話,改而撥給言清榮,方知她已嫁人的震撼消息。
可想而知是他岳父給她他的手機號碼。「你找我有事?」
「我想找若若,可惜她仍舊跟以前一樣,不愛開手機……」
「抱歉,恕我打個岔,你知道她為什麼不喜歡開手機嗎?」他記得他岳父也曾對他講過同樣的話,但他一直忘記問家裡的小女人為何不開手機。
「那孩子從小父母陪在她身邊的時間就不多,總是答應回家陪她吃飯或帶她出去玩之後,又打電話回來爽約,久而久之,她干跪不開父親買給她的手機,也不接家裡的電話,免得一次次承受希望落空的打擊。」
歐仲擎無法不為她心疼,她總將心事藏在內心深處,是否正因連她最親密的父母均未給她聆聽她說話、撒嬌的機會所致?
話匣子一開,張媽發洩似的又感慨道:「有次若若在家等她爸回來晚餐,誰知突然下起雷雨,年僅十一歲的她被閃電嚇到,手上抱的貓由陽台摔下,正巧被疾馳而過的貨車碾死,我從超商回去時,看見她縮在街上哭得好傷心。」
心底震懾的漣漪蕩漾,他逐漸拼湊出她怕貓的前因後果。
「可憐了那孩子,因為這件事始終心存內疚,往後不但不敢親近貓,每遇雷雨夜更會想起當年的無心之過,全身嚇得發抖……」
腦子轟然作響,他猛地記起前些日子她渾身汗濕虛軟的模樣。
她說謊!根本非單純的作噩夢,是藏匿她心裡的愧疚、傷心、自責等灰暗情緒折磨著她。
一記震耳雷劈隆隆落下。
「該死。」芷若一個人在家!
「嗄?」該死?張媽愕然停住依然對言芷若滿懷疼惜的成串叨絮。
「不好意思,我有急事,我會叫芷若再跟你聯絡。」倉卒切斷電話,他轉身就欲下樓。
宋奇安擋住他,「怎麼回事?接個電話接到臉色這麼凝重。」之前他就發現他的不對勁,是以能在他不說一聲就要走的當下攔住他。
「芷若一定嚇壞了,我必須盡快趕回去。」
「芷若?」誰?
「我老婆。」完全未思及自己直覺脫口出什麼驚人句子,也沒想到要跟其他同學打個招呼,他急匆匆離開餐廳。
這頭,宋奇安錯愕呆怔的望著歸心似箭的他,眨眼間消失眼簾,不禁感到納悶。「這傢伙什麼時候結的婚?」
第六章
雷電交加,大雨滂沱。
歐仲擎以最快的速度飆車趕回住處。
「芷若——」
廳裡空無一人。
他在另道響亮清雷落下的同時,聽見臥房傳來尖細的驚呼聲。
疾衝進房裡,發現瑟縮蜷躲於床尾的人兒,他心驚的奔向她。「芷若——」
「啊!」肩上被拍動,處於虛弱心神中的言芷若歇斯底里的駭叫。
「是我,芷若,是我仲擎。」他徐柔圈摟她入懷,察覺她嬌軀的抖顫,心生不捨的環緊她一些。她被自囚的回憶嚇壞了。
「仲……擎……」囈語般呢喃,慌亂無神的瞳眸緩緩抬望他。
那含淚的雙眸與蒼白的容顏令他心頭狠狠一揪,語音柔似春風,「對,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