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敢叫——」
「為什麼不敢叫?」水藍一把扯下他捂口的手,稍喘口氣,瞪瞪他說:「為何又不准我叫了?是不是你害怕了?」
「我是為你著想!一個人進了牢就有了前科,我可不願你因我而沾上污點,你還不懂我的用心良苦嗎?」他急著低喊,這年頭,好心都沒好報了?!
「照你這麼說,我還該感謝你的慈悲為懷、菩薩心腸咯!」
「本來就是!」他大言不慚,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
她憤怒的調開眼,盡力壓抑滿心的怒火。
「現在你已經看過我手上沒有你的東西,可以安心的放我走了吧?」
「手上沒有,是不是藏到衣服口袋了呢?」他依舊不放過的緊迫逼人。
「我這套衣服沒有口袋!你何不先查查錢是否仍留在你身上,再來霸氣辱人也還不遲!」
「好,就讓你心服口服的認罪!」他掏空褲袋,又摸索西裝外套衣內的夾層,陡地停住了。
「怎麼了?」她以為他找到了,心急的追問。
他舉目瞅著她,肩膀垮了下來,手也無力的垂至身側,額前一綹黑髮掉落的遮住他眉峰斂聚的刻痕,眼皮愧疚的掩蓋灼亮的瞳眸。水藍有些不能適應,這是剛才那個嗜以譏諷人抬高身價的自大狂嗎?
「如果我現在說抱歉,你能接受嗎?」他垂頭低問。
「你是在對我說話嗎?」水藍不確信的指指自己。
「我面前只有你,除了你之外,這還有第三人在場嗎?」一瞬間,那倨傲的特質又流回他體內,謙卑屈就的因子復從他口氣中退出,他又是個自負驕狂的年輕男人,全世界都不放在眼底了。
「你到底想說什麼?」耽擱這許久,她的耐性已快磨光了。
「我突然想起來,今早我換穿了套西裝,但我的皮夾留在第一件西裝外套內。」他解說完畢,手交叉的環至胸前,無半毫乞諒的態度抬眼補充:「我的道歉說完了,你是接受不接受,快點告訴我!」
換作別人,恐怕早就暴跳如雷的出口辱罵他了!可他相當幸運,碰到的女孩是水藍,她只冷冷的瞅望他,淡淡的開口:
「你活到這把年紀,大概從未曾向人認過錯、低過頭吧?」
男人歡怡的揚高眉毛,唇角一抹笑意的附應:
「你答對了!在我家族中,我一直是最獲寵溺的兒子,我奶奶更是疼得我無法無天!向來只有別人向我賠罪的份,沒有我向別人道歉的理由。你還是破天荒的第一個。」
「這就難怪了,也能解釋你為何眼高於頂,心高氣傲得如此離譜!不過——奉勸你一句,別把自己抬得太高,當心走路栽了個大觔斗,可就丟大臉、出盡洋相了。」她扭身欲走。
「慢著!」他口氣不自覺的就有份威嚴在,命令她留下。「你是哪個部門的?」
「什麼?」
「這家公司啊!」他不耐的往門內比。
水藍的目光隨著他的手指望了過去,「華亞」企業的招牌高嵌入大門的牆上,她可能在這謀得一職半位嗎?
「我不是,我今天是來這應徵的。」她誠實答覆。
「應徵?」他喃喃自語,始注意她夾在腋下的報紙。「我相信你機率很大!」
「為什麼?」
「因為你遇到了我!」他這麼回答。
「你這麼有把握?」她懷疑。
「不信你可以進去試試看啊!」他建議。
「我早就要進去了,若不是你一直攔下我,譭謗我崇高的人格自尊!」她沒好氣抱怨。
「我記得,我也說過抱歉了。」他模仿她最初的口吻。「交換一下姓名吧?好歹陌路相『撞』也算有緣!」他調侃的,幽默打趣。
「你有習慣對一位初見面的陌生女子問她的名字嗎?」她眼裡滿是好奇。「反正你也記不住,不如不問算了。」
「還沒說怎曉得我一定記不住呢?我頭腦很好,保證下回再見必定能叫出你的名字,信任我一次好嗎?」他幾乎要合掌祈求了。
他以為還會有下次再見的可能嗎?天真的男人!水藍暗自搖頭輕笑。
「怎麼?不肯說?你的名字是不可告人的?」他技巧的催逼。
「不,是你太不禮貌了。」她淡淡地說,淡淡看他。
「問名字是件不禮貌的事?」
「或者,是太唐突了。」
「唐突我承認,不過,問人的貴姓大名還要讓你有所準備和能應對嗎?你活到這把歲數,名字不是用來裝飾你的人,應該沒有實質作用的吧?」譏刺實在不是人與人溝通的良好橋樑,偏偏他總以此為臉上唯一表情,高傲得難叫人親近。
「你對幾個女孩當街問過她們的名字?」
「沒有,你是第一個。這答案你滿意,能稍稍彌補你女性虛榮心了吧?」他昂首挺胸,自認已看穿她思維。
水藍倒不在意的淡然淺笑。
「既從未有此舉動,還是保留它,期待下一位有緣人吧?不然,你保持的紀錄就沒有意義了。」
「何妨?」他更不在意的抖肩擠眉,率性得很。「我既已為你開了先例,就不在乎由你再刷新第二項紀錄!何況,要獲知你的名字並不困難,端賴我有沒有興趣!」他嘲諷的雙眼直瞅視她,似乎擄獲她秘密、調查她身家還得配合他心情,迎合他胃口呢!真是,孤高得頗不自慚謙虛。
「是嗎?我想你應該不是這麼無聊的人吧?」她新奇的重新審視他,眼中含笑。
「那就要看你的表現」咯!」
我無不無聊由你決定。」他將判決權交由她定奪。「但我先告訴你我的名字——雷遠!因為你日後總會聽到的,預先熟悉了也好!」他設想周到,事先通知。「怎樣?我很夠誠意吧,你呢?不會真這麼吝嗇吧?」
她想了想,反覆思忖,琢磨再三,抬眼望了望天空,忽然靈機一動的溜轉了轉眼珠,笑容可掬的聰敏俏皮說:
「好,我只說一遍,記不記得由你!」
他泰若自得的點頭接招,記一個名字還難得倒他嗎?未免太小看他了,笑話!
「請說。」他示意她可以開始了。
她惡作劇的欣悅一笑,輕輕念出:
「薰風乍起花落水,倒映天邊一抹藍!」她把名字暗藏其中,任他去破解。「好了,接下來的任務就丟給你了。下回『不』見,陌生人!」她翩盈的揮手,像飛雁般旋身就走,留下錯愕驚愣在原地的他。
雷遠傻眼了!從沒聽過有十四個字的名字,還要他去解謎!目送她輕盈的背影,他好勝的接下了這張挑戰貼,他發誓必將解析出她暗藏的芳名,屆時再出其不意的嚇她一跳,嗯,他就是這個主意!他輕笑的繼她之後走進了「華亞」企業。
第二章
相當順利地,水藍獲得了一份新工作,成為「華亞」正式職員的一名。
說也奇怪,那天下午來應徵的人少說也有四、五十個,她又是最後一個才到的,照理說,該排到末尾才輪得到她。誰知一位主管級人物向身旁助理對著她指指點點耳語一陣,那位小姐立刻笑容可掬的上前「恭請」她入內面試。真的!絕不誇張,就是「恭請」這兩個字!害得她在諸位應徵者的集體注視下,面露澀羞的走了進去,直到掩上房門,仍感到有數十雙不滿的眼光投向了她,帶著埋怨的神色。
端坐主任面前,水藍益獲禮遇了!不僅奉上一杯咖啡,更是三句問不到兩句地便宣佈錄取了她,而且薪水比以前在服裝店酬勞還高出許多。這情勢,水藍非但無受寵若驚之感,反倒增添了滿心的疑慮莫解。倘所有應徵者皆獲此待遇,她無話可說!可為何獨對她一人有此特殊安排呢?她並非財團之女,更無政要可作後盾,他們是不是弄錯對象了?水藍連日來一直沉思著。
有時無意中,她會憶起那日在門外撞到的男人。咦!上次那傢伙說他叫什麼來著?她忘了。甚至他的長相在腦海也是模模糊糊的一片,只記得……他有一雙過分晶亮炯然的黑瞳,其餘就一概不知了。那自負的驕狂者要料到她連他相貌姓名都記不清,恐怕要沮喪的跳淡水河了吧!驕縱狂妄是人最大的致命傷,偏偏他兩項皆具備了,讓他嘗點失敗教訓、收斂些也好,她才不同情他呢,活該!
這是個星期天,一大早,鳥雀就在窗前不停的啾鳴啼叫,殷切的喚醒了水家母女倆。這樣晴朗的好天氣是不應待在家裡浪費生命的,尤其陽光溫煦普照,和風柔情吹拂,青山綠野、藍天白雲又不住地招喚他們享受青春……這美好的星期天早晨就更叫人待不住了。於是她倆快速的下床梳洗妝扮,水藍做了三份早餐,連同包太太三個人一塊到附近公園和大自然接近,傾聽松籟的聲聲呢語,喃喃情話。
水柔在公園笑著、叫著、跑著、跳著,快樂的笑語灑遍樹林內外,兩束髮瓣在肩上配合她歡暢的步履款款擺動,裙片更飛奔的隨風輕舞。或者是她怡然自得的天真模樣太嬌俏可愛了,沿路吸引好多人的注目停步,紛紛以微笑作為誇讚她的言語,笑看著這無邪的純稚女孩。水藍和包太太相偕在她後面走著,會心的交換一笑,視線又投注水柔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