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熟悉一下雷宅環境,這裡將是你未來的家!」
「我答應你了嗎?」
「你總不捨得不再見到水柔吧?」
「這是兩碼事,別把它們混為一談!再說,水柔還是我的女兒,她會和我一同住在『風停閣』,不是雷宅!」她口氣堅決。
他投降的舉了停戰牌。
「算了,老婆,我不想跟你因這事吵架,划不來!」他很清楚若繼續爭執下去會有何結果,在誤觸地雷前,先一步聰明的逃開了。
「你我的關係素無瓜葛,別叫得那麼親熱,好像我對你有情似的!」她心口不一的埋怨。
「你遲早要做我老婆的,早叫晚叫有何差別?」他笑嘻嘻地,又驟然收斂,滑稽逗趣的因子從眼底褪去,換上了真摯深刻的濃意,幽靜邃遠的瞅著她。「你們兩姐妹注定有一人要嫁進我們雷家,問題是,你願不願代替你姐姐完成她生前未竟的夢想,成為雷家的新婦?」
水藍迷惑了,雷遠這席話,勾起她隱藏心底最深處的回憶,她模糊的記憶,姐姐某次約完會回來,載溢笑容的在屋內轉著圈,舞動翩翩的沉醉夢幻霧境中的一句話:
「水藍,我有個小秘密告訴你,你可不能笑我喔!我今生最大的心願,就是能嫁進雷家,做雷永的妻子!否則,我寧可一輩子不嫁人,為他守候到底,死也甘心!」
姐姐之言猶迴盪她耳際,卻為何這心願得由她來實現呢?她哀傷的歎息。雷遠見了,故意誤解其意的調侃說:
「是不是後悔剛才沒能立即答應我爸媽婚事?不打緊,這會兒還來得及,我們進去吧!」他拉著她手臂,說著就要往內走。
「別胡鬧了,你還沒通過我的考驗呢!」她拽開他手。
「老實說,我搞不太懂你想考驗我的真正目的,難道我表現得仍不夠誠懇,不能讓你放心地把自己交給我嗎?」
她盯著他看了片刻,終於徐緩的說了:
「記得你曾說過,征服一個心高氣傲的女人向來是你的嗜好樂趣,你只是想征服我,並不是愛我!」
「這話我說過嗎?怎麼我一點印象都沒?」他作狀的思考著,搓搓鼻樑。「你記性既然這麼好,記不記得我曾信誓旦旦的表示我愛你,要你嫁給我?」他胡亂的兜了一圈,又繞回正題。
「你少裝蒜了,雷遠!」
「你弄擰我意思了!」他喟歎的解釋。「我征服的前提,也要有愛的存在,若缺乏這關鍵,旁人心高氣傲與我何干!原來你是為這憂心擔慮,不肯答應!」他總算明白了。
「不,我不是那意思……」她急忙辯解。
他不由她申訴,摀住了她的嘴,自顧自的接下說。
「不,我希望你是這意思,那表示你真的在意我,非常非常的在意我!」他的聲音自高而略微轉低,他的頭也從她眼前漸趨逼近,雷遠移開了他的手,以他的嘴去品嚐她芳唇的滋味,輾轉吸吮,但當他抬起頭時,面頰亦留存她回印的五指紅印,以一換一,倒也公平。「你……」他怔愕的撫住臉龐,呆了。
「對不起,我習慣了!」水藍慌忙揉撫他泛紅的臉頰,自己也不曉得怎會那麼順手就甩去一耳光,大概是直覺反應吧,控制不了。
雷遠莫可奈何的悶聲哀歎,無奈的擺了下頭。
「算了,」他頗牽強的勉為退讓說:「我只好去習慣你的習慣了!」
水藍羞漸的低垂頭,臉直紅上了頸項,像朵盛開的海棠花。前方的雷永見著了他們,往這邊大踏步而來。
「水藍,水柔很愛花嗎?」雷永開口即問:「我看她懂得好多,簡直就像……」
「是的,像她的母親,我姐姐也很愛花。」思憶水菱,原本清靈深邃的大眼,不可自抑地泛起淡淡水霧。
「她是我的女兒!雷永略顯激動的呈訴。
「這不用你提醒我也清楚!」她一臉冷漠,毫不為所動。
「水藍,把她還給我吧!」他近乎痛苦乞憐著。
「水柔不是『東西』,她是個『人』,你要我怎麼還?」她視若未睹。「何況,對她的媽媽央求她把自己的孩子還給別人,你不覺得你提出的要求太荒謬了?」
「水藍,話雖如此,但你並非是水柔的親生母親呀!而我……」
「我怎麼了?我姐姐把水柔交給我,她就是我的孩子!這許多年我一直當她是我的親生女兒撫養著,憑什麼因為你一出現我就得退讓?」她理直氣壯。雷永退下了台階,無言以對。「你向我討回水柔,是憑借哪一點?是因為我姐姐難產時你不在身旁陪她走離人間?還是水柔年幼體弱多病時,無憂乏愁的淨待在雷宅中,安逸享樂的受你照料?你說呀!你憑借的理由是哪一點,你說呀!」
「水藍!」雷遠擋在大哥面前,她怒氣正盛的調開眼不看他。「你不早已原諒我大哥了,為何還要出口傷人?你難道忘了,當水柔知道有個父親能夠愛護她時,她表現的雀躍歡騰有多直接明顯?你怎捨得不讓她見親生父親,阻斷父女的至親血緣,無法相認?」
「雷遠,我只說原諒他,並不附帶連水柔也要跟著放棄,希望他別要求過多,得寸進尺!」她聲冷的說:「另外,也希望你不要為他說情,徒傷害了你我間的友誼!」
事情似乎變得更僵持了,毫無轉圜餘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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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藍,能跟你單獨談談嗎?」
午飯過後,伊凡邀她赴花園散步,水藍在不好拒絕的情況下,答應了。「不知道是不是我的敏感,水藍,你好像不太喜歡見到我?」
「不,怎會呢?我……」
「你不用解釋,我明白。」
「你明白?」
「也許你心裡並沒那意思,可你的潛意識告訴了你,是由於我的介入,才害得你姐姐不能如願嫁給雷永,她的死,是我間接造成的!」
「你……」水藍訝異了,驚疑滿心。「你怎麼曉得……」
「水菱嗎?」她淡淡一笑,抬望了眼碧藍的雲空,臉上掠過一抹愁緒。「雷永並沒有瞞我,他們的事,我什麼都知道,婚前就知道了。」
「那你怎還能忍受……」水藍猶豫著,半晌才說:「他心底愛著別人?」
伊凡深深的看了她一會兒,輕輕的搖了搖頭。
「如果你真的愛上一個人,連同他的缺點也一塊愛了進去,又有什麼不能忍受的呢?」伊凡淺淺的一笑,在園中的石椅上坐了下來。「當我仍在唸書的時候,有次很偶然的機會裡,我遇見了雷永,幾乎是一見傾心的,從此,我眼裡再沒有第二個人。大學畢業後,兩家父母商議,決定了我們的婚期,那段日子是我人生中最美的一個階段,我懷著莫大的憧憬準備做他的新娘子,他卻告訴我一個殘忍的故事,毀滅了我全部的夢想!雷永一開始就很坦白告訴我,他終生的愛都獻給了水菱,這一輩子可能再也沒有多餘的愛給我了,他給我選擇,絕不勉強。聽到這話,我心都碎了,我甚至不能埋怨他,因為太愛太愛他了,捨不得去苛責他心中存有另一名女子的事實,我更妄想能以溫柔包容打動他,有一天,排在他心房第一順位的人會是我!可是這麼多年過去了,他用心愛著的,依然是你姐姐——水菱!」
她安安靜靜的訴說,水藍卻是義憤填膺,不自禁的為她打抱不平。
「他怎能這樣待你呢?先遺棄了我姐姐,又辜負了你一腔深情!我不明瞭,他既然娶了你,如何能讓你受這麼大的委屈,當真以為愛他的人都欠了這筆相思債,個個都沒好下場!」她氣不憤平。
「水藍,你別罵他,事實上,他也很可憐的!」伊凡不由得替丈夫辯解,濃愁湧進了眼眶。
「他可憐嗎?我只看到他風流倜儻、自命不凡的一面!再不,就是玩弄我姐姐後,無愧於心的態度!」看來,她並沒有打心底裡真正原諒雷永,還是有些微的郁氣積聚心扉。
「你錯了,倘使你看過他偽裝堅強外表下脆弱的一面,你就不會這麼說了。」伊凡清清淡淡的柔聲說。
「哦?難道你看過?他表現給你看了?」水藍狐疑。
伊凡深望她一晌,目光飄向澄澈的天空。
「是的,我看過。」她細柔的傾吐。「我一直認為,和水菱相比,唯一較之幸運的,就是我能真正看見他毫無掩飾、失落頹敗的一面。事業上的雷永,他是完全沒有煩惱的!僅有的痛苦,是根源於你姐姐身上,是水菱帶給他一切的折磨!」她的視線移向了水藍,真摯的望住她,握牢了她一雙手。「水藍,不要怪我這麼說,當我見到雷永那般淒慘,卻無力幫助他解決苦難時,我心裡想的,正是水菱無形中對他的傷害,有多深多痛!傷口,在表面是容易治療的;在內心,卻不知幾時才能復合。我卻知道,他心底為水菱割裂的傷口,是永遠不會有痊癒的一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