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學會啊!
田仲騏斂下眼瞼,從他的表情完全看不出他此時正在想些什麼。
突然,他問了一個跟請假完全沒有關係的問題。
「同學會……好玩嗎?!」
江子強被田仲騏突來的問題給嚇住了,從一個性格冷淡嚴謹的人的嘴裡聽到「好玩」這兩個字!感覺真的有些奇怪!
不過,他隨即揚起笑意,給了田仲騏一個肯定的答覆。
「我覺得與其說是好玩,倒不如說是覺得很窩心吧!和一群跟自己有著相同回憶的人湊在一起,說說關於之前的饃事……感覺挺不錯的!難道總裁不曾參加過同學會嗎?」
田仲騏默默的在腦海裡搜尋關於「同學會」的記憶……半晌,才緩緩的道:「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可能是初初畢業之時曾經參加過一次吧,他一向不是那種會找人緬懷過去的人,所以,「同學會」這個名詞對他而言,一點感覺都沒有!
「是嗎?」江子強突然想到自己和總裁兩人年齡上的差距,頓時噤了口。
也難怪總裁會不記得了,畢竟十七、八歲離總裁現在的年紀,也將近有二十五年的距離了。
突然,江子強想到一個挺不錯的點子!
「其實總裁願意的話,我很願意幫您聯絡您之前的同學,挑個好日子,舉辦個闊別已久的同學會!」
和一群跟自己有著相同回憶的人相聚……這聽起來感覺還算不錯。
田仲騏抬頭看了江子強幾秒鐘,最後才輕輕點頭同意。「等你回來上班再來研究吧!」
* * *
一個禮拜內,田仲騏斷斷續續寫了幾封情書給郁淨悠,除了第一封親手交給她的信曾經很露骨的表明他對她的愛慕外,之後的幾封信,他便開始用一些適合他此時心境的情詩,來隱喻他內心澎湃的情潮。
會選用情詩並不是因為他寫不出東西來,而是他擔心要是哪天她父母心血來潮,突然看見他信的內容的話,那可就糟糕了!
無論自己有多麼盼望得到她的青睞,田仲騏仍然不希望會造成她的困擾!
從第二封信開始,他便在起頭的稱謂處喚郁淨悠為「可愛的紅蘋果」。
他在信裡頭說明,這是在不知道她真實姓名前,他私自幫她取的代號。
給可愛的紅蘋果:
噢!但願愛情將其滋味佈滿我身。
不要再有片刻見不到春天,
我只將我的手賣給了憂傷,
此刻,最親愛的,請留下吻與我相伴……
噢!我的至愛,那兒除了陰影別無一物;
你陪我走過你的夢境,
且告訴我何時歸返。
坐在窗前,郁淨悠手捧著淡藍色的信紙,仔仔細細地品味著他隱藏在字裡行間的深切情意,尤其當看見「我的至愛」這幾個字時,臉頰頓時飛上兩抹嫣紅。
雖然自小就收到為數不少的愛慕信函,但接到這種用寫詩來表達情意的情書,坦白說,郁淨悠倒是第一次。
或許是看膩了只會在信上大咧咧的寫著:我喜歡你,請跟我做朋友!這種直言不諱的愛慕信吧!所以面對田仲騏以情詩這種迂迴方式來表達情感,著實勾動了她一顆喜愛幻想的少女心。
不知不覺中,郁淨悠踏進家門的第一件事,便是到信箱看看裡頭是否有他捎來的訊息。
進入高中後的第一個長假,在學生們的引頸期盼間,悄悄的來臨。
雖然田仲騏仍舊每天得到學校去,但因為郁淨悠就讀的學校並不要求學生必須上課後輔導課,所以,兩人見面的機會幾乎等於零!
之前總嫌太短的寒假,田仲騏竟覺得好漫長。
見不到郁淨悠的日子,對田仲騏而言,到學校讀書,只是為了善盡他身為學生的本分,已經不再具有任何的吸引力!
為了稍稍紓解自己的相思之苦,也為了想得到一些關於她的訊息,田仲騏在連續寫了十封情書後,突然在信中做了一個大膽的請求——
「在見不到你的日子裡,時間突然變得漫長起來,而我頓感到茫然無措,彷彿靈魂和氣力漸漸被抽離了般的無所適從……」
所以,他希望在她不覺得勉強的情況下,請她偶爾回他一、兩封信。
看到這樣的字句,她無法再裝作無動於衷!
在收到信的那天夜裡,她獨自一個人坐在書桌前,一次又一次的在紙上寫下可以表達她此刻心情的詞句。
只是不管她怎麼寫,感覺總是不對!
她這才發現,原來寫情書竟是一件如此折磨人的事情!
郁淨悠在書桌前埋頭苦幹了一整夜,最後選擇了她最早寫好的信箴寄出。
「跟你一樣,見不到你的日子,同樣煎熬!」
雖只有短短的幾個字,但卻讓田仲騏感到欣喜若狂。
田仲騏知道,自己這些日子以來所做的努力沒有白費,他終於贏得心上人的芳心。
懷抱著雀躍不已的心,接下來的信,便是懇求神淨您能夠出門見他一面。
縱使只有公車駛過站時的短暫一瞥,便足以讓飽受相思摧殘的他得到些許的慰藉。
郁淨悠在收到信後的隔天,她在七點左右便起床換上乾淨的藍衣白裙,準時的來到田仲騏信上所指定的地點,然後靜靜的遠眺著前方,等著公車呼嘯而過。
直瞅視車窗外的田仲騏,遙遙的,便看見他朝思慕想的可人兒就站在電線桿旁,及膝的裙擺飄呀飄的,就像漲潮時拍打在岸邊的浪花。
在公車駛近的瞬間,田仲騏忍不住的站起來,和郁淨悠的雙眼對上,在短暫接觸的剎那間,郁淨悠的唇邊綻開一朵美麗羞怯的笑靨,只為他……
那一刻,田仲騏突然覺得自己醉了,醉在她那溫柔的星眸中,還有那朵彷彿春花般甜蜜醉人的笑靨裡。
一直到當晚入睡前,田仲騏覺得自己的心依舊不受控制的怦怦亂跳著。
* * *
隨著兩人越來越熟稔,漸漸的,在他們魚雁往返的書信中,從一開始的單純訴愛,到後來,他們會在信上和對方分享平日生活的小事情,包括跟同學的相處,還有一些課業上所遭受的問題和壓力。
有一回,田仲騏在信裡告訴郁淨悠,說目前學習對他而言,已經變成一件很痛苦的事情,因為他突然有一種感覺,覺得現在的他彷彿就像只被用來製造鵝肝醬的肉鵝一般,也不管他喜不喜歡,反正老師就是要他一古腦。將課本上的知識當飼料硬往腦子裡塞!
他說,等到大學聯招那天,就是他們這些被養得呆掉了的鵝,集體被呈上屠宰場凌遲的時候了!
職校的課業並不重,所以,郁淨悠無從體會田仲騏的壓力與厭倦,但是細心的她還是注意到了他隱藏在字裡行間的求救意味,她想,與其回給他一些華而不實的安慰,倒不如直接給他一些實質上的鼓勵。
她在信裡回應他的是——
「給你一點用功讀書的目標吧!如果你最後一次的段考成績夠符合你自訂的標準,那麼,在下學期結業式那天,我們就一起到孔廟走走。」
看著她娟秀的字跡,田仲騏知道,他再度尋回了用功讀書的衝勁。
就為了他倆的第一次的會,他決定拼了!
* * *
七月一日。
一大清早,田仲騏見到郁淨悠上了公車,便興奮不已的急著用眼神跟她打暗號,詢問她今天幾點到孔廟見!
郁淨悠不好意思的紅了臉頰,過了好半晌才輕聲的回了句,「十一點。」
十一點,已經足夠避開歸心似箭的人潮,當然也足夠避掉不小心被學校的教官發現的危險。
因為孔廟距離田仲騏的學校較遠,雖然還有一個多小時,按捺不住相思的他便急急忙忙的衝出學校圖書館,坐上能夠抵達孔廟附近的公車。
一下公車,他連走帶跑的抵達孔廟,離兩人約定的時間還有半個多小時,他焦躁不安的來回踱著步。
望著表上的分針,田仲騏感覺這半個小時就跟過半年一樣難熬!
好不容易,在距離十一點還有五分鐘之際,田仲騏終於見到郁淨悠那小小的身影出現在紅綠燈的那端,朝他靦腆的微笑著。
看著她一步步的朝自己走來,如果他手上有攝影機就好了,田仲騏心想著,如果可以的話,他真想將這一刻永還記錄下來,好讓他日後可以拿出來再三回味。
郁淨悠終於走到田仲騏面前,紅著臉,輕輕朝他說一聲,「嗨!」
田仲騏的表情同樣羞澀,給了她一朵不好意思的笑容後,體貼的從書包裡拿出一瓶黑松汽水,輕輕的放到她的手中。
「給你!」
在二十幾年前,黑松汽水對一般的孩子來說,是十分難得的珍品,雖說郁淨悠的家裡是開涼水攤的,但是除了一年一次的大拜拜外,她很少看過黑松汽水,尤其是親手拿到一整瓶!
看著手中的綠色玻璃瓶,郁淨悠難掩訝異的瞪大眼。「這……很貴的!」
田仲騏害羞的解釋。「這是我阿姨上一次到我家玩時帶過來的,不是我花錢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