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仲騏支吾了一會兒,最後還是決定放棄。
「沒事,我只是……很驚訝花園裡有種夜來香罷了。」田仲騏尷尬的擺了擺手,轉身準備再次出門。
不過,就在他要踏出大門之際,管家像是驀然領悟到了什麼,突然開口喊住田仲騏。
「如果先生您喜歡夜來香的味道,那麼我等會兒再打電話請花店幫我們多送一些過來,就種在您的臥房裡的窗戶下面,好嗎?」
田仲騏回過頭,給了管家一個贊成的笑容。
* * *
大學聯考放榜了,田仲騏果真考上了台大經濟學系,只是,在他接到錄取通知單的同時,家中突然發生了一樁令人措手不及的意外。
田父在下班返家的途中,被一輛大卡車迎面撞上,田父的車子不但車頭全毀,全身也被撞得傷痕纍纍,陷入了昏迷。
醫生表示,田父的腦部因為受到嚴重的撞擊,若不馬上開刀,將有立即的生命危險,但是,以現今的醫術來說,手術的成功率只有百分之三十,加果有幸清醒,還是有百分之五十的機率會成為植物人。
在聽完醫生的說明後,承受不了加此重大打擊的田母立刻當場昏迷過去,而一旁的田仲騏和田仲騏馭弟則是面面相覷,不知該如何是好。
「你們趕快決定吧!病人是不等人的!」醫生催促道。
「哥……怎麼辦?!」田仲馭抖著聲音,眼淚幾欲奪眶而出,不知所措的望著田仲騏。
母親昏倒了,弟弟年紀又小,田仲騏明白,此刻也只能由他來做決定了。他牙一咬,決定要賭這百分之三十的機率。
往好的方面想,比起馬上失去父親,至少他們現在仍有百分之三十的機會。
手術的時間相當漫長,田仲騏讓弟弟陪著剛醒來的母親先進家休息,一個人獨自坐在開刀房前,雙手合十,虔誠的祈禱眾神諸佛能保佑他父親否極泰來,熬過生死大關。
隔天清晨,田母在小兒子的陪伴下來到醫院,在他們的堅持下,田仲騏只好順了他們的好意,回家小睡片刻。
只是,他怎麼也睡不著!田仲騏在床上輾轉反側了近半個小時,最後終於放棄逼自己入睡。
他想,昨晚母親和弟弟想必也是跟他一樣睡不著,今天才會這麼早就到醫院去吧!
茫然的瞪著天花板,雖然田仲騏一直鼓勵自己要樂觀些,但是,仍不免朝不好的方向想……他無法想像,要是父親真的就這樣倒下去的話,那他、媽媽,還有弟弟,將來又該如何是好?
想著想著,在醫院一直沒敢流下的眼淚,就這樣猝不及防的從他瞪大的眼睛中滑落。
不行!田仲騏用力抹去臉上的淚,在心裡狠狠地責罵自己。
他怎麼可以這麼早就對父親失去信心?!父親一向是那麼勇敢又堅強的男子漢,一定可以撐過來,一定可以的!
與其留在家裡想這些沒有意義的事情,那倒不如早點回醫院陪伴母親。
念頭一轉,田仲騏猛地從床上跳起來,匆匆地跑到浴室裡洗了把臉後,隨即趕往醫院。
* * *
自從大考完那天出遊至今,郁淨悠和田仲騏已經失去聯絡快一個月了,寫信給他也不回,若不是她仍保留著他先前寫給她的信,她會以為跟他的那段戀曲只不過是一場夢罷了!
但是,他沒有理由不跟她聯絡呀!
縱使樂觀如她,也忍不住開始胡思亂想起來。
會不會是因為他突然發現,跟她在一起並不如他想像中的美好,又或者他已經後悔在她身上付出那麼多感情……
就在郁淨悠陷入低潮時,心底突然冒出另一個聲音鼓勵她,要她別那麼早就放棄,說不定,他是因為家裡發生了什麼事,或者剛好碰巧到哪裡去玩,一時沒辦法跟她聯絡罷了。
為了不使自己過於悲觀,郁淨悠決定接受母親先前的提議,早起到她家新開的早餐店去幫忙。
一日,一名面容憔悴的婦人來到早餐店點餐,就在神淨悠低頭準備婦人所點的早餐時,婦人突然一臉尷尬的朝她揮著手。
「有事嗎?」郁淨悠放下手邊的工作問。
婦人非常不好意思的輕聲說道:「對不起,還是請你別準備了,我剛發現我忘了帶錢包。」
原來如此!
郁淨悠體貼的說:「沒關係,改天等你經過這兒,再過來付錢就好了。」
婦人凝視著郁淨悠真誠的眼眸,遲疑許久後,終於接受郁淨悠的好意。
「那……就不好意思了。」接過早餐,婦人再次道謝,「謝謝,等會兒我就請我兒子送錢來。」
「真的沒有關係的!」
一直等到婦人的背影從她的視線中消失,郁淨悠才驀然鬆了口氣,低頭繼續忙。
大約十點半,就在早餐店準備打烊之際,一道頎瘦的身影走了進來。
背對著大門擦木桌的郁淨悠還以為又有客人進來,連忙轉身朝來人道歉。
「對不起,我們打烊了……」驀然瞧清來人是誰,郁淨悠手中的抹布突然落下,一臉訝然的瞪視著來人。
「怎麼會是你?!」田仲騏和郁淨悠兩人同時喊出聲。
「這……本來就是我家開的店呀!」郁淨悠有些尷尬的望著腰間的圍裙,表情有些不自然。
「我來幫我媽付錢……」田仲騏愣了幾秒,這才意識到方才母親口中一直稱讚乖巧懂事的女孩,原來竟是自己的女朋友!
想不到他倆的距離竟是如此的近,害他這陣子還為了不知該怎麼跟她聯絡而傷透腦筋。
想到這兒,他忍不住咧嘴而笑。
發生了什麼好笑的事嗎?
郁淨悠愣愣的瞪著田仲騏,甜美的臉上閃過一絲不解。
突然意識到兩人現在身處的地方不適合久談,田仲騏隨即將早餐錢給她,問道:「等會見你有空嗎?我有很多事要跟你說。」
郁淨悠回頭瞟了眼尚未整頓好的店內,一會兒才輕聲回答,「我還要整理一下,大概十五分鐘才能離開。」
「沒關係,」田仲騏低頭看了眼手錶,估算十五分鐘還能先去醫院一趟。「你待會兒能在市立醫院門口等我嗎?我得去醫院看我爸,說不定會遲到個幾分鐘。」
「那我直接去醫院裡找你好了,一來你也不需再跑來跑去,三來要是伯父有什麼需要,你也方便就近照顧。」聽見他父親住院,她連忙體貼地說。
聽到她這麼說,田仲騏心中更是盈滿了對地的情意,他伸手輕捏了下她的掌心,對她投以感激的一瞥。
「十五分鐘後,九○一病房門口見!」說完,他匆匆地轉身離去。
* * *
站在醫院九樓的樓梯間,田仲騏將這一個月來所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訴郁淨悠。
「原來你家發生了這麼嚴重的事呀!」看見田仲騏的黑眼圈,還有他略顯削瘦的雙頰,她不捨的輕撫著他的臉,心疼的說:「一定很累吧!瞧你都瘦了。」
貼著她溫暖的小手,田仲騏滿足地半瞇著眼睛低喃,「你真好……我一直擔心你會因為我這陣子的忽略,而氣得不願理我。」
郁淨悠沉默了一會兒,才坦誠地道:「其實……我會答應到家裡的早餐店幫忙,就是為了不讓自己胡思亂想……」她微感羞愧的紅了臉。「我還以為,你已經不喜歡我了,嫌我煩,所以才遲遲不回我的信,也不跟我聯絡……」
「我就知道你一定會胡思亂想!」田仲騏佯裝不悅的伸手捏了下她的臉頰,作為懲罰。「我怎麼可能會不喜歡你呢?你對我也太沒信心了吧!」
「對不起嘛!」郁淨悠示好的拉拉他的在袖。「我當然對你有信心,可是,腦子就是會不受控制的胡思亂想……」
分別一個月,她也瘦了一大圈。田仲騏又怎麼會看不出她身心的煎熬。
「應該是我說對不起才對……」將額頭輕輕抵住她的,田仲騏伸手輕觸她的唇,「一個月沒有音訊,任誰都會誤會,都怪我不好。」
他的唇朝她越靠越近,漸漸地,兩人溫熱的唇瓣貼在一起,他在她嘴邊低聲說著,「還好我倆的心一直在一起……」
是的,他倆的心一直在一起!
這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嗎?
* * *
高中同學會上——
和一群年近半百的老同學聚在一起,舊時的回憶紛紛湧上田仲騏的腦海中。包括他們之前曾一起做過的饃事,還有那些跟其他班級爭奪獎項的「英勇事跡」。
說著說著,話題突然轉移到高中時期惟一的一次聯誼上。
當時的發起人——現在已經是三個孩子的爸爸的班長,突然回頭對著田仲騏騏調侃了句,「我記得當時惟獨田大情聖沒參加聯誼!」
「是嗎?」聯誼這件事在田仲騏記憶中所佔的位子太小,以至於他根本就想不起來。
班長點點頭,很肯定的回答,「你忘了?你當時還挺挑的哩!堅持要跟台南商職的廣二甲班聯誼,不然就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