勉強壓下可惡的頭疼,他吃力地要睜開眼下床找食物吃,生病中需要補充營養的道理他知曉,沒體力什麼事也辦不了,他還有很多事未了不能倒下。
扶著頭,他逞強地撐起上半身,入目的拼布枕頭覺得陌生,似乎不曾看過。
窗邊一道白色的影子吸引他的目光,努力集中焦距一瞧,那是曾出現在他夢中的天使形象,他看見了……憂鬱和淚水。
她哭了嗎?為什麼呢? 記憶中她是開朗的陽光,時而開懷,時而裝蒜地逗他發怒,為何在她臉上看見如此沉痛的憂鬱,她為了誰愁眉不展? 他嗎? 唐君然不敢奢望:心中微泛起苦澀,她大概想起那個無故分手的情人吧!他算是哪根蔥值得她一掬清淚,充其量不過是個打算折磨她的惡徒。
也許是察覺有兩道視線投注,黑玫兒轉過頭一看,若無其事的抹掉淚水,讓人以為只是一種錯覺,她臉上沒有一滴淚。
「恭喜你福大命大逃過一劫,你差點成為台灣第一個因感冒不治的成年人。」而且是富有的死人。
「你哭了。」是她照顧了他一夜? 是了,她的拼布枕頭,她自稱沒有它睡不著的神奇枕頭。
「先生,你病糊塗了吧!我看起來可下是多愁善感的小女生,是雨水打進了我眼睛。」她沒脆弱到拿眼淚當武器。
「眼眶紅腫滿是淚痕,你騙得了誰。」並非執意要追根究底,而是心疼。
她為了誰而垂淚下已不重要,重點是她不能在他面前落淚,那會引起他心底的憐惜。
她不平地輕哼,「這個怪誰,自以為是石頭身子刀槍不入,沒料到不濟地被小小病菌打倒,連累我一夜沒睡,眼紅你睡得像皇帝一樣好命。」
明知她是睜眼說瞎話:心照不宣的兩人故意將話題跳過,不提此事。
「需要你的枕頭?」他躺了回去,不打算還她。
這人是無賴呀!「暫時借你躺一躺,等你死不了再還我。」
「我渴了。」他用命令的語氣看著她。
「你不是超人嗎?用飛的比較快。」嘴上說著風涼話,她由保溫瓶倒出一杯溫茶向前一遞。
「這是……」黃褐色的茶? 「別嫌棄了,我跑了好幾家藥局抓的,祛風邪補精力,讓你遺臭萬年。」她說得輕鬆,看似消遺。
「在颱風天外出……」看向屋外強烈的雨勢,他不由得心口一緊。
黑玫兒故作灑脫地要他把藥茶暍完。「說件令你感動得痛哭流涕的事,外面的水淹進屋子,你樓下的高級傢俱全完了。」
她沒空搶救,也搬不動,只好眼睜睜地看它們泡在水裡。
「你瘋了。」陰騖的黑眸逼視著她。
「為了你那些沒有用的傢俱你認為我瘋了?」他敢點頭,她保證他會情願不省人事。
用保溫瓶砸人一定很痛快。
「你瘋了才會在這種天氣出門,你知不知道大水會淹死人?」他氣憤地吼得直喘。
她表情一柔地緩下眼神。「原來我比傢俱重要呀!這條命沒白救。」
「過來。」眼一沉,唐君然的神色深沉得叫人無從猜測。
「不需要太靠近吧!我怕細菌傳染。」難道他看出什麼?
「黑玫兒,別讓我說第二遍。」劇烈的頭疼讓他的情緒更加不穩。
放下堅持,她一小步一小步地栘近。「吃藥的時間沒到,再過一小時。」除非他又發燒了。
「你的腳怎麼了,別告訴我舊疾復發之類的鬼話。」他一眼就看穿她喉中話。
「你相信街上有飄遊物嗎?」她就是那個倒楣鬼,被「暗潮」擊中。
「為什麼不治療?」看得出傷勢不輕。
光聽風雨聲的狂肆就知曉外面是如何的兵荒馬亂,而她一個女孩子冒著危險在積雨的路上行走,其中的風險可想而知。
一直以來他仗勢著居住環境地勢高而有恃無恐,但聽她口中所言居然水漲到足以飄物,那人還能走動嗎?
而她……
唐君然心中莫名湧起恐慌,他不敢想像定在一片荒澤的可怕,而且隨時面臨天災人禍的威脅,她怎能為他做到如此的地步,他寧可重病在床也不要她去涉險,這個傻子……
熱了心、濕了眼,他真的好想痛罵她一場,然後吻她到懺悔為止。
「因為有個快死掉的傢伙死賴在床上不肯幫忙,我總不能見他尚未立遺囑就蒙主寵召。」她不想讓他知道情形有多危急。
眼前一陣暈眩,他仍強打起精神暍完味道古怪的中藥。「把腿抬高。」
「一點小傷不礙事,你好好保重自己,我對照顧病人不拿手。」大驚小怪,她剛學武時,哪天不摔個鼻青臉腫。
黑玫兒愈是不在意他愈心焦,不看個仔細不安心,黑瞳一閃的乾脆攫住她手腕向前一扯,作用力讓她成趴姿趴在他胸膛上。
那一下的撞擊讓他頭更痛,幾近無力的掀起她改換穿的長裙,沭目驚心的傷勢叫他喉口一緊,滾動的喉結上下動著,遲遲推不出聲音。
左膝靠近小腿部位全都凝成一片烏黑,一道五公分左右的切割傷痕猶自沁出血絲,看得出是玻璃或是類似的利器割傷。
她不痛嗎? 輕輕的一撫,他感覺得到手指下的肌膚微微抽動,倏地繃緊周圍的組織,顯然正在忍受極大的痛楚。
「為了我值得嗎?」他一心要素回血債,為何她甘心付出?
很好的問題,但她還沒想通。「欠你的吧!遊戲若少了男主角就失了味道。」
「還是遊戲嗎?」他真的想愛她,可是……
愛字好寫,仇恨難消。
「你和我之間只能存在著遊戲,除非你拋棄執拗的偏見。」雨過總該還諸天青吧!
「或是你遺忘了我。」苦澀梗在唐君然喉口。
笑聲輕淡,像雲飄過。「你不是讓人輕易忘懷得了的男人,也許我會將你的名字刻在心版上。」
要忘了他需要好長好長的時間,終其一生她都記得生命中曾有過這個人。
「為什麼你是黑新的女兒?」她不該是,不能是,偏偏事與願違。
「我不是黑新的女兒,你我將會錯過。」這是宿命,誰也無法改變。
命運,是玄妙的緣,串起兩個未知的靈魂。
好與壞必須由自己承擔,無關他人。
「你太理智了,這個遊戲還玩得下去嗎?」兩人都注定是輸家。
趴在他胸口的黑玫兒趁他不注意時拭去眼角的淚。「既然開始了就走下去,不走到盡頭我怎麼也不甘心。」
「魔障。」唐君然輕啐,眸底柔光漾漾。
她是天使,亦是魔鬼,叫人又愛又恨地不知如何看待。
「我會把它當成一種讚美。」好睏,她的安睡枕呢?
穩定的心跳聲是最佳節拍器,微燙的胸膛比拚布枕頭溫暖,隨之起伏感到安心,舒適的令人不想栘開,短暫的棲息吧!
這一刻,他是屬於她的,沒有仇恨。
「起來上上藥,你的傷不能拖。」遲了會留下一道醜陋的疤,如同他額上永難除的烙印。
「不要,我累得腰酸背疼。」口氣像在撒嬌,她挑了最佳的位置一窩。
她真的快累翻,照顧了他快十五個鐘頭末闔眼,還冒著颱風天涉水走過三條街,一見到藥局就上前敲門,希望人家有開門賣藥。
由於水患大作,附近的商圈都關上門歇業,連醫院也拉下鐵門堆起沙包,彷彿要打戰似的個個撤到後方守備,熱鬧的街道只剩下救災及救護人員劃著橡皮艇,挨家挨戶請低窪住戶搬到他處避災。
原本她打算打電話要求熟人送來醫療用品,可惜斷電後不久也跟著斷話,訊息根本撥不出去。
而他的高燒一直不退,雖然沒有繼續升高卻仍然危險萬分,在下得已的情況下她只好冒險一試,因此撞上隨著大水而行的大型鋁窗,讓碎玻璃劃了一下。
「玫兒,水呢?」他真捨不得移動她,擁著她的感覺十分溫馨。
「外面是一片汪洋,你要多少有多少。」取之不盡,用之不竭。
大家都會感激他。
「室內沒有水嗎?」他看到幾瓶礦泉水。
「別動桌上的水,我可不想再游泳出門,那是我們這一、兩天的飲用水。」還有乾糧。
他用商量的口氣說:「玫兒,你的傷口需要消炎,不然容易感染細菌。」
「放心,我年初就打過預防疫苗,醫護人員集體注射。」瞧,醫院多有先見之明。
眼皮漸漸蓋上的黑玫兒懶得再回答問題,任自己墜入瑰麗的甜夢中,再也不聽耳邊的嘮叨聲。
睡意控制了她,少了拼布枕頭換枕人肉枕頭,這是有史以來她最快進入夢鄉的一次,在講完話的三秒鐘內失去動靜。
不明就裡的唐君然有些火大,問了十句話不見她應答一句,扳過她的臉正打算開罵時,入目的酣然睡相叫他心口一訝,最後哭笑不得地拉起被子一蓋。
「你呀!怎能同時擁有魔女和妖精的個性,徹底顛覆我的世界,遇上你到底是幸還是不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