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顆心能承受的痛苦是有限的,他真怕萬一女兒徹底被傷透了心,那就說什麼也來不及了。
「不不,七哥哥沒有給我釘子碰,他只是……沒有跟我提到親事,所以我一時衝動,就……難過了。」她急匆匆地解釋,深怕父親誤會。
是,七哥哥那天是吻了她,過後又不聞不問,令她傷心不已,但或許是她真誤解了七哥哥,也許他是真有事呢,要不就是……他害羞?
她眼兒倏然一亮,對!一定是這樣的,他是害羞,不知道該怎麼面對她,所以才會躲著不見她的。
「我真傻、真笨,七哥哥逭時候正需要我的安慰和保證呀!」她小臉滿是興奮與光彩,跳了起來。
紅均衣看得目瞪口呆,一時之間完全反應不過來。
「呃,小九……」女兒該不會受到嚴重的打擊,得了失心瘋吧?
「我知道七哥哥的心意了,他本來就不擅長表達感情,所以我更該鼓勵他才是。」她眉眼間的黯淡傷郁一掃而空,激動歡喜地道:「現在才想到這點,我真是不應該,還虧我平常口口聲聲說支持他、瞭解他、愛護他呢!」
紅均衣張大了嘴,傻傻地瞪著她。
糟了,他的寶貝女兒真是愛藍七愛得神魂顛倒,都什麼時候了,還一個勁地替他著想。
怕只怕這一切只是她一相情願,唉!
「爹,你是個男人,照你說,我該怎麼做才能夠讓七哥哥喜歡我?」小九雀躍地問道。
「呃,你確定——」
「確定確定!」她點頭如搗蒜,雙眸裡盛滿了央求與祈盼。「你一定知道,一個男人會被什麼樣的女子打動。」
一想到要跟女兒談論兒女私情,紅均衣尷尬到想藉詞遁逃,可是見寶貝女兒滿眼都是希冀與懇求,他只得硬著頭皮,煞有介事地沉吟起來。
「這個嘛……那個嘛……待我想一想。」他苦苦思索,猛然一拍大腿。「哎呀呀,有了!」
「怎麼做?怎麼做?」她熱切地追問。
「藍七不是尋常男人,不能用尋常思慮揣度他的行止想法,說不定你這十六年來低聲下氣溫柔乖順根本是錯的,也許他要的是一個能夠與他匹敵的女人。」事到如今,紅均衣也只能死馬當活馬醫,豁出去了。
「跟他匹敵?」她聽得似懂非懂,「可是我該怎麼做?我半點武功也不懂,總不能跟他打上一架,好讓他佩服我吧?」
「不不,不是這麼說的。總而言之你的態度可以擺得高傲些,別再去找他,反過來讓他來找你。」他興匆匆地道,「男人都是有那麼一點賤骨頭,說不定你不去噓寒問暖,他反而不習慣,會日日夜夜想起了你的好處。」
「要是他乾脆樂得把我給忘得一乾二淨呢?」她憂心仲忡地問。
紅均衣被問得愣了下,小心翼翼地道:「這也不是沒有可能啦,但凡事有好就有壞,做任何事都有風險的,就跟做生意一樣。」
「我的終身大事不是生意,萬一搞砸了就沒有下次了。」她苦著臉,滿心的期待與盼望又落空了。
唉,她早該知道問爹這樣的問題是太難為他老人家了。
「那麼就跟他唱反調吧,他要吃飯你偏要吃麵,他要往東你偏要往西,他要穿鞋你偏要脫衣。」他怕被女兒瞧扁,一急,索性信口胡縐起來。「保證他印象深刻。」
「咦?」小九眨眨眼睛,神情困惑而懷疑,「這行得通嗎?這個聽起來好像是存心找他麻煩似的,你確定這樣不會惹火他嗎?」
「一定行!難不成你現在有更好的法子?」他慫恿。
不受七哥哥的重視與喜愛已經很慘了,假如惹得他惱怒厭惡不高興,那又該怎麼辦?小九一臉猶豫。
哎呀,她想到頭痛欲裂,真想乾脆去廟裡執茭問神明好了。
如果世上每個姑娘家成親前都得這樣辛苦,那她懷疑還有誰敢嫁人?
「答案是,愛人愛到掉了魂的笨女人。」她自言自歎,神色間有喜也有愁。
正所謂千金易得,真愛難求,她現在苦苦強求也是為了擁有那個最心愛的男兒,為了他,這些辛苦都不算什麼了。
一想到這兒,她振作起精神,堅定地握拳大喊——
「我一定要嫁七哥哥!我一定要他愛上我!」
不管什麼旁門左道下三濫不入流的法子,她都得試一試,因為她已經沒有退路了。
「有志氣,不愧是我紅某人的女兒。」紅均衣笑得合不攏嘴,得意極了。「對,遇到困難不能退縮,這才是我紅家的女中豪傑,爹現在都明白下,會全力支持你的。」
只要女兒能夠越挫越勇,奮戰到最後有情人終成眷屬,到得那時,豈不更教人感動再三、回味無窮?
「爹,那麼就由你修書一封,以長輩的身份向七哥哥表明,我明天一早就住進殺手樓裡『實習』 ,以提早學會怎麼當個好媳婦為理由,天天讓七哥哥能見到我。」小九充滿了無比的信心,堅定地道:「這次我絕對不會再哭著回家了,我已有必死的決心。」
「必死的決心?!不好吧,必勝的決心如何?」紅均衣沒來由地打了個寒顫,急急勸道。
「也行。」她不管三七二十一 ,快樂地奔向嵌螺花甸五斗衣櫃前,埋首抓出一件件衣裳,立刻收拾包袱。
她想通了,哭也沒用,只有自己才能幫得了自己,所以成不成功就看這一次了!
七哥哥,你等著接招吧,我一定會讓你愛上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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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七坐在京城有名的「樓蘭舞伎坊」的尊貴雅座裡,食不知味地吃著酸枝花梨桌上的山珍海味、佳餚美點,任憑面前一群美女舞步曼妙、歌聲繞樑,他完全置若罔聞,看也不看一眼。
「殺手樓樓主好俊哪!」一名梳著高高飛鳳髻,滿頭珠翠叮叮噹噹的舞伎在簾幕後頭探頭探腦,掩著小嘴竊笑。
「你瞧他獨坐獨斟獨飲的酷勁沒有?天啊,世上怎會有這麼有味道的男人,我都快喘不過氣來了。」另一名露出粉肩,一身粉紅色舞裳搭著左一條綵帶、右一條繡緞的舞伎拚命用手掮著發燙的臉,神魂顛倒。
「可是他今晚連瞧都不瞧我們一眼,真教人洩氣。」胖嘟嘟的舞伎女班主畫著兩道教人驚歎的彎眉毛,噘著肥潤豐厚的紅唇,哀怨地道,「虧我把所有上好的香粉全抹在身上了。」
「難怪我一直聞到……哈啾!」一名舞伎靠得太近,忍不住噴嚏連連,「哈啾!哈啾!哈啾!」
「作死啊!」舞伎女班主撩起裙子粗魯地追踹,半點氣質也無。「見不得我抹『宓思福酡』亮白香粉是不是?你們這些小蹄子,仗著身材好,倒欺負到老娘頭上來了?還不快去換過波斯衣裳,客人都等得不耐煩了。」
「好啦好啦,別這麼凶巴巴的。」眾舞伎邊抱怨邊散去換衣裳,待會好大跳波斯扭扭舞。
藍七百無聊賴地支著額角,修長的指尖有一下沒一下地劃著白玉杯沿。
他的心裡此際亂糟糟的,塞滿了說也說不明白,吐也吐不出來的萬種滋味。但是愁腸干回百轉,想的全是小九離去前憂傷寂寥的神情。
他長長吁出一口氣,素來冷峻的臉龐更見嚴霜。
面前那群舞姿優雅的舞伎緩緩退去,隨著羌笛與波斯宮樂裊裊奏起,幾名露出雪白肚皮扭動著窈窕身段的舞伎誘惑地擺動,每一個眼波流轉,每一個令人熱血債張的姿勢,剎那間炒熱了全場。
藍七毫無興致,冷冷地看著幾名做波斯打扮的舞伎舞近他身邊,身段如靈蛇般在他身上摩蹭著,濃濃的脂粉香蕩漾在他四周,他卻一絲慾望也無。
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那一個美麗的黃昏,在滿天晚霞掩映中,吻住小九那清甜可人的雙唇時,在她髮梢身上感受到盈盈果子暗香氣息。
她連身子散發的香味都那麼與眾不同,甜甜的,清新的如同掛在翠綠枝頭的嬌艷蘋果味……
她的小巧圓臉緋紅起來時,也活脫脫像個鮮艷欲滴的小蘋果。
一名冶艷的舞伎見他怔仲,競大著膽子黏在他身上,對著他的耳朵撩人誘惑地吹著氣——
但見藍七鷹眸一冷,手微微一抬,那名舞伎整個被震飛出去,摔了個慘不忍睹的狗吃屎。
「哎喲喂呀!」
「樓主生氣了!」所有的人剎那間倒抽了口涼氣。
頓時音樂全停了,舞伎們個個嚇得臉青唇白,動也不敢動,寬闊華麗的舞坊登時靜得連針落地都能聽得見。
「哎呀,樓主,小的罪該萬死,全是小的管教不當,居然讓舞伎大膽冒犯了您,您您您……千萬開恩哪!」舞伎坊掌櫃和女班主嚇得臉色慘白,忙鞠躬哈腰過來賠罪連連。
「我不喜歡有人未經允准……」藍七冷冷地開口,忽然厭倦極了人人對他的敬畏膽戰,緩緩站起身,懶懶一揮手,「全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