妍歌在心底微微歎息著,她也不想這樣啊,但是自從明鵑和小梓開始熱戀,她就好像得了厭食症,對食物再也提不起任何興趣,從學校畢業以後,她總算可以不必動不動就看見明鵑和小梓,食慾也才漸漸恢復過來。
她迷惘地望著玻璃窗,望著玻璃窗外搖動的樹影和人影,一陣風過,吹下了落葉紛紛,又到了會引發她憂鬱症的初秋時節了。
她的思緒飄回兩年前的秋日午後,從那天起,她不但失去了食慾,也失了眠,最後甚至連自信心都喪失殆盡了。
也許明鵑說得對,她是個不懂戀愛,也不懂男人的人,因此,她不再想戀愛,也不再想交男朋友,她只想從此簡簡單單過日子,不想傷人,也不想自傷。
邵雍背著豎琴走了三條街,走到夜幕緩緩籠罩了城市,還是找不到願意租房子給他的房東。
不願出租給他的房東都只有一個理由——「你的琴聲會吵到附近的鄰居」。
自從昨天夜裡開始,所有的倒霉事都找上了他,租的房子被另一戶房客的一根煙蒂給燒了,除了搶救到琴和皮夾,其他衣物統統付之一炬,一夜沒睡,加上今天走了七、八棟公寓,現在已是深夜十點了,沮喪、失望加上飢餓,激怒了一向優雅冷靜的他。
該死的公寓、沒有藝術氣息的房東!沒聽過什麼叫天籟之音嗎?他忍不住在心裡詛咒著。
入冬後的夜有些濕冷,街道顯得十分淒清,他看見一家二十四小時營業的咖啡館,毫不考慮就走了進去,找不到住的地方,乾脆就在這家咖啡館窩到天亮算了。
喝完一杯醇濃的咖啡以後,邵雍疲憊不堪的心情才得到了些許的安慰,他拿了店內每份報紙,專心尋找租賃那一欄,看看在這個住宅區裡還有沒有他沒發現的漏網之魚。
咖啡館門上的風鈴一陣叮叮作響,他下意識抬頭望了一眼,推門而入的女孩子有點眼熟,他仔細確認,很驚訝這個女孩子居然是「妍歌」?!
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當時的她「聽」起來像個沒有安全感、畏縮怯懦的女生;第二次見到她,那時候的她模樣看起來像被搶走了心愛的寵物那般可憐兮兮;現在又看見她,他已經是夜海豎琴樂團裡的豎琴手了,而她看起來卻像童話故事裡被軟禁在閣樓裡許久的少女,似乎極需要人疼惜,極需要人照顧。
她買了一份美式鬆餅,一手抓緊胸前的外套推門走出去。
十一點多的深夜,冷清的街道上她這樣的女孩子走著,讓他覺得不太放心,反正時間多得很,乾脆結帳陪她走一段路再回來。
她雖然並不認識他,但他卻已把她當成熟識的朋友了,不由自主想盡點基本的道義責任,安全護送她回家。
她和他之間隔了十步的距離,一前一後,慢慢走在紅磚道上,五分鐘後,她小心翼翼地回頭看了他一眼,眼中帶著戒慎和疑懼。
他善意地朝她笑了笑,不料她的神情卻顯得更為害怕,飛也似地奔跑起來。
邵雍肩上背著沉重的豎琴,沒辦法跟著她跑,正打算放棄護送時,驀然聽見前面傳來一聲短促的驚叫,他放下琴,疾奔過去,赫然看見一個身披風衣的裸體男子,把自己全裸的正面興奮地對著躲在牆角的妍歌,一面發出猥褻的笑聲。
邵雍一陣嚴重的反胃,同樣是男人,但這一幕還真是令他倒足了胃口。
「拜託——」他一把扯住暴露狂的風衣後領,用力朝後一扯,輕而易舉地把整件風衣全部扯了下來,他把風衣往後一扔,乾脆讓暴露狂一次露個夠。「別帶著一小根鑫鑫腸到處現實,你不丟臉,我還真替你覺得羞愧。」
沒有風衣遮蔽的暴露狂突然慌張失措起來,兩手緊緊摀住重要部位,嚇得像只驚弓之鳥,撿起地上的風衣立即拔腿就跑。
「等你磨練到博客火腿的等級時再出來秀啊!」邵雍對著倉皇而逃的背影笑著大喊。
妍歌瞠目結舌地看著邵雍,愣愣地上下打量他,歷經過暴露狂的驚懼過程,邵雍那一身雪白的V領T恤和黑色長褲的打扮,以及有著潔白牙齒的笑容,在她眼中呈現出乾淨清爽、完美可親得恍似天使的形象。
「還好嗎?住哪裡?我送你回去。」邵雍微彎著腰看她。
他的靠近,讓妍歌藉著微弱的路燈仔細看清楚了他的長相,他有張很乾淨漂亮的臉,稱他帥哥都嫌俗氣了點,特別是他的眼睛,深邃得比黑夜還深,其中散落著點點星光,直教人淪陷。
「你等等,我去撿回我的琴。」邵雍拍拍她的肩,彷彿舊識,對她露出了安撫的笑容,回身跑向半躺在紅磚道上的琴箱。
妍歌怔怔地看著他修長的背影,陡然一呆,看見他把頭髮束成了馬尾巴,而且……那是一條好長好長的馬尾巴,這個男人的頭髮居然比她還長!
她像個傻瓜一樣盯著他看,直到他背起琴箱優雅地回到她面前。
「走吧。」他又露出好看的笑容。
妍歌回過神,像被他的聲音給催眠了似的,恍恍然地往前走。
「這條街沒什麼商店,你一個人太晚出門很危險。」
他溫暖的聲調讓妍歌有種錯覺,好像已和這個男人認識了不只一年。
「因為餓得有點胃痛,不得不出來買點東西吃。」她輕聲回答,態度並不如他那麼自然。
「噢,對了,你的鬆餅。」他把剛剛撿在手上的鬆餅遞給她。
「謝謝。」
兩個人默默走了一段路,昏黃的街燈將他們的影子投在地面,一高一低,她盯著他背著琴箱的影子,看起來就像個聖誕老人。
「你住在這附近嗎?」妍歌勉強自己問個問題來打破沉默。
「不是,我到這裡找房子住。」
「找房子?」
「嗯,不過很難找,被拒絕了一整天。」
「為什麼?」
「我是夜海豎琴樂團的成員,平常練琴的時間很多,房東怕我的琴聲吵到鄰居,所以不租給我,想不到這年頭琴聲倒變成噪音了。」他自我解嘲地一笑。
妍歌腳步漸漸放慢,然後尷尬地停下來。
「你家到了嗎?」邵雍望了望左右兩側同型同款、獨幢獨院的別墅型房子,微訝地望了她一眼。「這一區的房子蓋得相當漂亮。」他眼角餘光瞥見了掛著風鈴的那一幢樓門前貼著張紅紙,好奇地湊上前看了看——二樓分租,限單身年輕女性,意者電詢——××××—××××「太好了!天無絕人之路。」邵雍喜出望外,見屋內亮滿了燈光,便急忙接了按門鈴。
在悠揚的門鈴聲中,他聽見身後的妍歌輕輕說:「你……不用按了,這裡就是我家。」
他驚訝地回過頭,愕然地看著她。
「真巧。」他大膽地看進她的眼底,她飛快地垂下眼睫,連忙避開他的注視。
「謝謝你送我回來。」她低著頭側身避開他,拿出口袋中的鑰匙插進鎖孔。
「喂、喂,你知道我在找房子,能不能把二樓分租給我?」他急忙攔下她。
妍歌咬著唇,手指指著紅紙上的「單身年輕女性」幾個字。
「你放心,我絕對是個你可以全心信賴的正人君子,我現在急需要找一間附近的房子住,你幫幫我的忙,好嗎?」他情急地握住她纖細的手臂。
妍歌指了指抓在她手臂上的那隻手,忍著笑,正經八百地說:「說自己是正人君子還動手動腳。」
「對不起。」他急忙放開。
「坦白告訴你好了,我父母已經移民美國,這間屋子裡只有我單獨一個人住,所以租給男人非常不方便。」
「既然你坦白告訴我,我也坦白告訴你好了,我受邀加入夜海豎琴樂團,這個樂團就在隔壁那條街,為了以後排演練習方便,只有這一區的房子最適合我住,請你相信,我真的不會對你有什麼不良的企圖。」他說得真摯誠懇,這是最後一個機會,非要抓住不可。
妍歌深深呼吸。
「我相信你是個正人君子,也相信你不會對我有什麼不良的企圖,我不相信的人其實是我自己。」她說話的表情變得坦然而且自在多了。「你是個太有魅力的男人,對我來說是個極危險的人物,不符合分租的要求。」
邵雍似笑非笑地看著她,明白了什麼。
「你怕愛上我?」他挑起半邊眉,眼神耐人尋味。
「或許。」她聳聳肩,略帶羞赧地一笑。「感情的事是很難說的,將來誰會愛上誰都是未知數,就算你篤定自己絕不會喜歡上我,但我卻不一定敢這麼對你說,我不想給自己愛上你的機會,所以請別為難我了。」
「你的論調實在很奇怪,你不想愛上的究竟是『男人』還是『我』?」他雙目炯炯地注視著她。
她蹙了蹙眉,咬著嘴唇說:「這有什麼分別嗎?你就是男人,男人就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