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樣才能讓頌憐大大方方把錢收下,又不會有欠他人情的顧慮,是目前最大的難題了。
他抱著頭,認真的、苦苦的思索起來,在客廳轉了半天也想不出一個好方法,索性打開電視消磨時間,當他無意之間看到了一段電影情節時,終於想到了一個絕妙的方法,立刻付諸行動。
他撥了單頌憐那個只和他差一號的電話號碼,聽她喂了一聲,立刻壓低聲音,開始用一連串的英文對她說:
「Hello,Good afternoon,I have seen your great show at that day,great!……to
a strip tease show?」
頌憐好半天沒說話,秦舞陽覺得奇怪,她在香港長大,應該聽得懂英文才對,難道是聽不懂他說這些話的意思嗎?他立刻換上英文腔極濃厚的國語,假裝很吃力地說──
「你.好,我.是.美.國.人,前.天,看.過.你.跳.的.舞.很.棒,我.想.請.你.再.跳.一.次,只.為.我.一.個.人,我.付.錢,十.萬,OK?」
他聽見頌憐抽氣的聲音,不相信地問他:「只跳舞,不脫衣服,十萬?」
「Yes!OK?」
「騙人,怎麼可能的事,這種看法到繁花酒店可以看上……五十場那,你是傻瓜嗎?別拿我尋開心了!」頌憐完全不相信。
秦舞陽差點笑出來,如果頌憐知道他打算在支票上多加一個零時,豈不是會嚇昏過去。不過,她說的沒錯,如果世上真有這種人,除非別有用心,否則就真的是傻瓜了。
他清了清喉嚨,立刻改口:「不對.不對,我.要看.中國.的脫.衣.舞,中.國.的.十.萬,我.有.錢!」
頌憐沉吟了一會兒,慢慢地問:「跳完就給嗎?」
「Yes!」
「現金嗎?」
「No!Check!」
「不上床喔──」
「OK!」他的心跳了跳。
頌憐沉默了很久,才說:「好,成交了,到哪裡?」
聽頌憐答應了交易,他心裡湧起一股莫名的失望,仍然裝出高興的聲音說:「凱.悅.飯.店.明.天.晚.上,八.點,問.櫃.台,傑.克.住.哪.間.房,OK?拜拜!」
「拜拜!」
秦舞陽立刻掛上電話,本來還很擔心頌憐會不會發現是他,不過,她不曾聽他說過英文,也不曾在電話中聽過他的聲音,所以,被發現的可能性應該不會太大。
他這輩子,不曾以金錢沖量過任何事情,不論窮、富、貴、賤,他都不曾刻意留心比較其中的差別,永遠在乎的只是如何追逐自己的理想,把自己超脫在現實世界以外。
直到遇見頌憐,才發現能救她全家的一筆錢,對他而言竟然只是輕輕鬆鬆的付出,在這個世界上,有多少個比頌憐遭遇更慘的人呢?
他想起芝加哥家中的那個價值百萬美金的鑲玉屏風,賣掉以後,能救多少個單頌憐?
他抓起球,慢慢走向籃球場,開始認真思索這種現實生活中的價值觀。
第八章
當周凌捧著一大束花出現在單頌憐家門時,頌憐被龐大的花束嚇到,更對周凌鍥而不捨的追求方式無法苟同。
「你別這樣──」她困難地想說些什麼,可是那束太漂亮的花,轉移了她的注意力,她嗅著香水百合濃郁的花香味,笑了起來。「這花好漂亮,好香!」
周凌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到底這束花派上用場了,凡是女孩子,都很難躲過鮮花的攻勢,他必須有耐心,循序抓住她。
「我是來道歉的。」周凌十分真心誠意。「你能原諒我昨天的行為嗎?」
頌憐蹙了蹙眉,輕輕說:「昨天的事你根本不必道歉,該道歉的人應該是我才對。」
為什麼該道歉的人是她?這倒讓周凌不懂了。
「能請我進去坐嗎?」他笑著說,完全沒有多問。
「當然可以,請進。」
頌憐把花插起來,倒了杯水給他,就在她彎下腰的時候,他看見了她頸子上的白色紗布,詫異地問:「脖子怎麼了?」
「噢──被我自己抓傷的,沒事。」她拉拉領子,輕描淡寫地帶過。
周凌不疑有他,隨口問:「晚上……會去跳舞嗎?」
「今天不想去。」
「那太好了,我請你吃飯。」
頌憐立刻搖了搖頭,想起秦舞陽說晚上會帶東西過來給她吃,如果看到周凌在這裡,會怎麼想?
「我今天有點不太舒服,想休息了。」她委婉地下了逐客令。
「球隊很難得才肯放我們一天假,何況今年很難得打進了前三強,從明天開始,有一連串的密集訓練……你能不能多給我一點時間?別拒人於千里之外好嗎?」
周凌認真的表情令她沉默了。
她又陷入難言的掙扎中,留他?還是不留?等秦舞陽?還是不等?
「你對我的一切一無所知,如果你知道我的身份背景,肯定會避之唯恐不及了。」她低低地說。
周凌怔了怔,表情變得很嚴肅。「不管你是什麼樣的身份背景,我都不會嫌棄的。」
「好,那麼你說說你的家庭背景。」
「我家太單純了,我父親是銀行經理,我母親經營一家珠寶店,而我是他們唯一的兒子,我家人口簡單,連姊妹都沒有。」周凌的聲音溫柔得幾近討好。
「那麼,我告訴你,你喜歡我是沒用的,我能肯定他們絕對不會喜歡我。」她斬釘截鐵地說。
「何以見得?」
「因為我是香港來的窮人。」她說得乾脆清楚。
「我早猜到了。」周凌聳聳肩,眼光癡癡地望著她。「我父母親一向尊重我,對我交往的女朋友向來不會干涉,更何況我的家境還不錯,你的家庭背景應該不至於拖垮我……」
「你別想得太浪漫了──」頌憐冷笑著打斷他。「當你的女朋友他們自然不會干涉,但是萬一有一天,你想娶一個像我這種身份的人當老婆時,他們能不干預嗎?能不反對嗎?」
周凌一笑置之,他根本沒想到那麼遠,他太瞭解自己了,雖然現在傾倒在頌憐美麗的容顏和無懈可擊的身材上,卻也不敢保證自己是不是愛頌憐愛到非她不娶的程度,他現在只想把她追到手,根本不可能做出任何不切實際的承諾。
「你想太多了,我們連開始交往都還沒,萬一真走到那一天,再來煩惱也不遲。」周凌簡簡單單地帶過,用模稜兩可的字眼應付她。
頌憐覺得自己被刺傷了,眼前狀似癡情的男人,擺明了就是想玩玩她而已。她維持著最基本的笑容,冷冷地說:「很抱歉,我並不想當你的收藏品,想搜集美女請找別人吧!這種工作我肯定做不來的──」
就在頌憐正準備將周凌「請」出去的時候,門鈴忽然響了起來,當鈴聲以一小段「愛的鼓勵」奏完時,她心口一動,立刻知道來人是誰了。
她不安地看了周凌一眼,發現周凌也正以怪異的眼神看著她,她咬著下唇,慢慢把門打開,只見滿身大汗的秦舞陽站在門外,一手抱著球,一手提著晚餐,很優閒地按著她的門鈴。
「嗨,休息夠了嗎?我買晚餐來了──」
秦舞陽頓住,看見周凌從沙發上站了起來,秦舞陽的臉色變了變,沒想到會遇見他,昨晚兩個人才為了單頌憐的事弄得快要翻臉,現在卻又不約而同的出現在她家裡,氣氛顯得既緊張又尷尬。
而周凌的表情在見到秦舞陽的那一刻,僵硬得宛如一尊雕像,他的目光陰沈地盯著秦舞陽,冷冷地說:「原來如此──你從頭到尾都在耍我,其實你們兩個人的感情已好到共進晚餐的程度了,搞了半天,我根本是個大白癡,大笑話,正好可以當成你們晚餐時的絕佳話題,很有趣喔……」
頌憐怔住了,她看見秦舞陽不耐的神情,緊張的情緒在她身上擴張開來,她聽見秦舞陽的聲音流露出一股陌生的冷冽──
「既然你這麼想,我也懶得多作解釋,很抱歉打擾你們了,這份晚餐留給你們吃吧。」
他把手中的食物交到頌憐手上,轉身大踏步地回到屋裡,重重關上房門。
頌憐還沒回過神來,周凌匆匆走到她身旁,急急地說:「你為什麼騙我?既然打算和秦舞陽一起吃晚餐,你可以明說呀,何必把我當猴子一樣耍?你喜歡的人如果是他,明白告訴我就行了,我絕不會再糾纏不清。」
頌憐震動了一下,心情愈來愈覺得緊張,彷彿心底最私密的事就要曝光了。
「我──」她努力整理思緒,索性藉這個機會讓周凌放手,別再來招惹她了,她掉開目光,淡淡地說:「對不起,我今天早上才發現,真心喜歡的人其實是秦舞陽。」
周凌全身的肌肉部僵硬了,他的嘴抿成了一直線,平生第一次,覺得尊嚴掃地,他昂起頭,筆直地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