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秦舞陽沒有推拒,跟著周凌走進窄窄的通道,通道盡頭站著兩個身穿高校旗袍的美艷少女,一見到他們就熱情地迎上來,姿態撩人,聲音又甜又膩地招呼道:「兩位先生來得真早,請走這邊──」
短髮少女領著他們坐下,另一名長髮少女送上兩杯檸檬汁,輕聲問他們。
「兩位先生是第一次來嗎?」
周凌點了點頭,短髮少女接著問:「兩位先生應該不瞭解我們這裡的消費吧,這裡的餐飲不包含在票價裡,所以,兩位先生若要另點餐飲,或者另外給跳舞小姐小費,甚至帶小姐出場,都必須另外計費哦!」
秦舞陽和周凌對望一眼,兩人都感到錯愕不巳,周凌胡亂點了兩份義大利面和兩杯啤酒,沒空細看價格,服務小姐才剛離開,就迫不及待地問秦舞陽。「所謂的跳舞小姐……你知道是什麼意思嗎?」
「你沒看見上面長方形的舞台嗎?如果我沒猜錯,等一下我們欣賞的應該就是脫衣舞了。」秦舞陽朝前面抬了抬下顎,繃著臉說。
「脫衣舞!」周凌臉色一變,喃喃地說。「單頌憐不會是跳脫衣舞的吧……」
秦舞陽沉默不語,迅速地看了一眼四周的環境,發現圍著長方形舞台的邊上坐著十幾桌的客人,清一色全是中年男人,放眼望去,他們兩個人的年齡和身高,在這個空間裡顯得十分突兀。
當客人陸陸續續坐滿了之後,秦舞陽突然看到一張似曾相識的臉孔,仔細一想,是那個曾經和單頌憐一起出現過,穿白西裝的「賓士男子」!
「賓士男子」拿著麥克風走上舞台,一道聚光燈打在他身上,他露出職業的笑容,扯開嗓門說:「各位觀眾大家好,今天非常的幸運,第一場是『繁花酒店』開幕以來最特別的一場,請來了香港舞蹈學院的小美人,很幼齒、很乾淨,還沒人摸過咧!要看她脫到什麼程度,就看各位大爺的本事啦──」
「香港舞蹈學院?」兩人互望一眼,已經可以肯定是單頌憐沒錯了。
悠揚的樂音響起,燈光漸漸柔和,在粉橙色的光暈中,站著一個盤著飛天髻,身上穿著透明紗衫,半罩半露,肩披飄帶、展臂舞動欲飛的女子,隨著悅耳的鼓聲柔軟的舞動起來。
隨著身姿手態的玲瓏舞動,她身上半透明的薄紗像朵漣漪般舒展開來,裡面不穿內衣,僅用一層繡著紫色碎花的窄袖紗羅緊緊纏在胸部和腰部,突顯她纖巧輕盈的體態,當飄帶隨著她的身體旋轉時,益發顯得飄然若仙。
秦舞陽受到了極大的撼動,他不曾看過如此奇特的中國舞蹈,呼吸一點一點的抽緊,心跳一點一點的加劇,他拚命穩住自己的呼吸和心跳,一向很少有「過大」的情緒反應,但是現在,他卻為了單頌憐的一場舞,情緒波動得如此厲害。
全場的觀眾顯然被屬於西域的奇怪樂聲吸引住,也或許是從不曾欣賞過這種風格迥異的「脫衣舞」,全都看得目瞪口呆,出奇的安靜,似乎都忘記來此的真正目的了。
台上的單頌憐脫下罩在身上的薄衫,僅存裹住胸部和腰部的那件小小的繡花紗羅,正在迴旋狂舞之間,突然瞥見台下兩個突出的人影,黝黯中,看得並不真切,但卻像極了秦舞陽和周凌。
她的心一涼,怎麼把舞跳完的都不知道,當台上燈光大亮,清清楚楚看見他們兩個人時,她有一刻昏眩,思緒混亂空虛地站在台上,自知無法遁逃了。
台下某個角落突然有人大叫:「快脫啊!怎麼不脫!」
這句話像病毒一樣傳染了開來,本來已被單頌憐的舞姿著迷的男人們,開始記起他們來此的真正目的了,沒看到脫衣服怎能輕易罷休!
於是,男人們露出本性,亂哄哄地叫嚷起來。
「快脫啊!想騙錢哪!快脫──」
「快脫──」
混亂中,一杯水突然往單頌憐身上潑過來,她身上那件薄紗羅一吃到水,立刻變得更加透明,台下猛然傳來邪邪的笑聲,她從來不曾遭遇過這樣的場面,整個人嚇得呆立當場,很想逃,兩腿卻像灌了鉛一樣,力不從心。
秦舞陽第一個跳起來,衝向潑水的中年男人,想也沒想,一拳就揮過去,把那個中年男人打得翻跌在地,周凌沒料到秦舞陽會動手打人,先是呆了呆,接著才反應過來,馬上衝向單頌憐準備支援,但是更快衝過來的是店裡的兩個保鑣,保鑣勉強架住整整高他們一個頭的秦舞陽,制止他再繼續動手。
那個中年男人在地上掙扎了半天爬不起來,他的兩個朋友本想替他出一口氣,抬頭看見秦舞陽和周凌高大魁梧的身材,氣就先縮了一半,樣子猥瑣地開罵──
「幹嘛打人哪!潑她一杯水又會怎麼樣,是你的女朋友就把她顧好啊!不脫衣服來跳什麼脫衣舞──」
一堆人紛紛擠過來看熱鬧,頌憐渾身緊張地撿起薄紗披在身上,勉強遮住重要部位,戰戰兢兢地走下台,靠在牆角邊不敢吭聲,尤其秦舞陽為她打人的那一幕,更讓她為之戰慄。
石雄從人群中擠出來,一看見秦舞陽,臉色微變,馬上轉身對被揍的客人道歉陪笑道:「很抱歉,一開始我沒有說清楚,這個跳舞小姐因為舞技精湛,所以有不脫光的底線,接下來的兩位跳舞小姐一定會脫光,絕對讓各位滿意,三位今天的花費都由本店招待,真的非常抱歉、非常抱歉──」
石雄以付錢的方式息事寧人,朝兩個保鑣一揮手,保鑣放開秦舞陽,台上燈光一變,繼續有個穿著皮衣皮褲的艷麗女郎登場了。
石雄不客氣地盯著秦舞陽的臉,咬牙切齒地說:「兩位先生,我們店裡不歡迎你們這樣的客人,請回吧!」
周凌看了秦舞陽一眼,發現秦舞陽的表情無動於衷,眼睛望著某個方向,他順著他的視線望過去,臉色頓時一沉,原來他正凝視靠在角落的單頌憐,而她,也正回望著秦舞陽。
石雄瞟了他們一眼,從鼻中發出一聲冷哼。「你們和單頌憐是什麼關係?依我看,你們會來這裡,多半是衝著她來的吧!兩名職籃選手出現在這樣的酒店中,不怕傳揚出去嗎?」
秦舞陽不答腔,瞥見舞台上的女郎已脫得只剩一條小小的內褲,正配合著熱情的音樂舞出風騷的舞姿,觀眾看得興不可抑,他轉頭對周凌說:「我們走吧!」
周凌回頭望了頌憐一眼,頌憐一接觸到他的視線,立刻垂下頭來。
石雄帶著警告的語氣,朝他們撂下狠話。「別惹單頌憐,否則我不會像今天這樣,那麼簡單就放過你們。」
秦舞陽和周凌對望一眼,兩個保鑣朝他們走近一步,伸出手,比了一個「請出去」的手勢。
他們在保鑣的「護送」下走出酒店,一出酒店大門,周凌歎了口氣說:「我們在這裡等單頌憐吧!然後把你們一起送回去。」
秦舞陽沒有反對,逕自在階梯上坐下來。
周凌在他身邊坐下,忍不住說:「我真沒想到你竟然會動手打人。」
「當時太生氣了。」秦舞陽撐著下顎,簡單地回答。
周凌愕然,當然他也很生氣,可是卻沒有秦舞陽那股豁出去的氣勢,不免開始懷疑起他的動機。
「你不是討厭單頌憐的嗎?怎麼會為她出頭?」
「那只是本能而已,看一堆色老頭那樣欺負她,你難道不會想替她出頭嗎?」他為自己的行為解釋。
「──」周凌有些心虛,他其實一開始並沒有這麼說,聽秦舞陽說出「本能」兩個字,隱隱感到一絲不安。
秦舞陽的目光投向遠方,過了很久後才說:「看了她跳的舞,發現她與我想像中的有點距離,美國的脫衣舞秀純粹就是賣弄肉體,所展現出來的美與她完全不同,她的胸部雖然不大,身材也過分纖瘦,可是整體看起來十分勻稱、修長,而她跳的舞真的很美、很東方、很令我驚艷。」
聽完秦舞陽一連串的讚美,周凌不由自主地張大口,訕訕地問:「你喜歡上她了嗎?」
秦舞陽古怪的看了他一眼,淡淡地說:「不至於討厭了,不過,應該也沒有像你喜歡她那麼的喜歡吧!」
周凌仍覺得不放心,卻又說不出那份怪異之感,他低低地說:「單頌憐今天跳的舞,就是敦煌壁畫上難度相當高的飛天舞,可以百分之百確定她是個非常優秀的舞者,為什麼會淪落到在這裡跳脫衣舞,一定有她的苦衷,你猜猜看,她飛到台灣來賺這種錢,是為了什麼?」
「我發現你很喜歡玩猜謎的遊戲。」秦舞陽意興闌珊地說。「據我所知,香港自一九九七回歸以後,經濟衰退了不少,香港人多少會對中共的統治感到恐慌,單頌憐會選擇到台灣,多半是希望釣個金龜婿,好直接嫁到台灣來吧!我都能大老遠從美國回台灣找中國老婆,她也一樣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