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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頁     席絹

  三十六樓抵達,她沒選擇地被拖出去。無視於華麗的裝潢、絕佳的采光與視野,她依然瞪著抓住她的男人目不轉睛。

  「我以為什麼?怎麼不說下去?」他笑,不管她怎麼掙扎就是不放手。抓著她,似乎是很自然而然的事,他有些著迷了。

  「我要下去!」她叫。

  「在你回答完我所有問題之後,你就可以下去。」將她領到會客室,終於放開她。

  朱月幽一得回自由後,知道逃不了,背過身不想看他。

  這人,即使被公認彬彬有禮,對女性絕不逾矩,是個商場中少見的君子……但他仍沒因為叫做房令璽而滅失掉原有的、與生俱來的霸氣蠻氣。當年在日本--

  呀……

  不!她不要記憶、不要回憶!什麼也不要想起來,至少不能在有他在的時候,她承受不起的!

  「你似乎對我懷有莫名的敵意,可以說明一下原因嗎?」雙手盤胸,背靠著門板,好整以暇地確定她無處可逃。

  「我對您沒有敵意。」若有,也只是一些些的怨、一點點的嗔。

  「看來你是想一直耗下去了。」威脅之意全然沒掩飾。

  朱月幽走到窗邊,距他有些遠了。這樣剛好些,一直以來他們不總是海角天涯地相隔嗎?她已經習慣這樣了。

  「是,我對您有敵意……」她隨意說著虛應他的話。一字接著一字,思緒兀自  亂轉,不太斟酌「我嫉妒您位居高處的風光,羨慕您有一個可愛乖巧的女兒……黃金單身漢、商場名流,什麼都有都不缺……」窗外有一片花圃,冬陽下,幾朵仙客來已招展出春天的妍麗秀色。

  「真是這樣?」他的聲音很近,只在她身後一步遠。「為什麼我覺得你言不由衷呢?」她身上有一種淡淡的食物香,像是麵包與香草混出來的味道,讓他聞了有些神思迷漾。並且……有一種說不上來的熟悉感。

  「您想聽什麼,不妨直說。」她沒回頭,悄悄往旁邊側開。

  他的手臂擋在她能退開的任何一處。

  「那人……不會回來了,是嗎?」他不再說著迂迴的話。

  「誰?」她低頭,看著自己絞緊的雙手,其中,右手的中指有一道反白的圈紋……那曾是戒指約束的地方,但是已讓她拿下來很久了。

  「你的丈夫。」他的口吻近似咬牙。

  「他……」她聲音一哽,緊閉上雙眼阻止淚水垂下。是的,他不會回來了,一生一世都不會再回來了,她這不是穿白衣悼念了嗎?那個男人呀……一輩子不會回來了。曾經讓她那般快樂幸福,而又放她如此孤單寂寞的人呀……他的感情就像一把殘忍的利刃,將她傷成現下的狼狽可憐。

  「那男人這麼令你刻骨銘心?就算他離開你,拋棄與你共有的婚姻,你依然拒絕其它感情的可能性,只想在五十年後向政府申請一座貞節牌坊是嗎?」

  她淡漠地回道:

  「剛才我不是接受陳秘書的邀約了嗎?您還指責我出牆不是?」

  房令璽沉怒道:

  「別背對著我!」將她身子車轉過來,為了不讓她掙開,索性鎖入自己懷中,忘了男女授受不親這回事。「你喜歡我的女兒,沒道理你會討厭我!別當我瞎了,之所以你會接受陳秘書的邀約不過只是為了氣我--」

  她打斷他:

  「氣你?!我豈敢以為區區如我能夠氣得到您?」用力掙扎,仍掙不開他雄性天生具備的蠻力優勢。他沒弄痛她,但就是抱得很牢。

  房令璽近得鼻尖足以抵住她的,兩人氣息交融:

  「我不會認為所有的女性員工都該喜歡我,但是倘若有人特別討厭我,我會想知道自己招人怨的原因。而你,朱月幽,正是我請益的對象。」

  「討厭,只是一種感覺。」她笑笑:「或許……正是因為,你長得像我那個離開我的丈夫。」見他不悅地皺眉,她知道他真的很生氣了,但仍是道:「他,其實並不是我眷戀的重點,這麼多年了,我已不再愛他。如果還有什麼放不下的,就是他帶走了我最珍愛、宛若性命的唯一寶貝。所以我念他、怨他、怎麼也忘不掉他,以至於每見您一次,就會厭惡、就會避之唯恐不及……這樣,您瞭解了嗎?」

  「我像他?原來這就是你討厭我的理由?我無辜地背負起一個爛男人的罪愆當個代罪羔羊被你擺臉色,只因為某個肖似我的男人犯下的錯,所以我活該承受?!」他簡直不敢相信,火氣如中秋煙火沖滿天:「你知道什麼叫冤有頭、債有主嗎?你竟會是這種是非不明、恩怨不分的昏庸女人……」

  「我正是,也樂意自己是!沒人教你生受,您何不放開我,走開一些,好讓我下去辦公了?」

  「朱月幽!」他咬牙,渾身滿是星火恨不得將她搖成碎片、燒成飛灰。

  「你抓痛我了……」她叫。

  房令璽及時壓住她雙腿,阻止她從他胯下行兇。

  「你總是這樣嗎?不去找真正的債務人索冤,卻要叫下一個動心於你的男人付出代價?只因他活該惹上你?!只因他活該長得像辜負你的人?!」

  「是!我就是!我就是要找你晦氣,誰教你要像他卻又不是他,誰教你要來惹我?為什麼不好心一點走開呢?還給我平靜的生活,不要拿著這張臉時時刻刻地提醒我想起傷心的過去!你走開,我不要你!」她不要房令璽!不要他!他叫房令璽,所以蘇驥瑭永遠消失在這世上,再也找不到了!

  她竟敢說不要他!

  「很好,你不要我,但卻要我的女兒是嗎?你以為什麼事都能任你愛要不要的嗎?你只有兩個選擇:全然接受,或全然放棄。既然你要求我遠離你,那好,從今以後也請你離我女兒遠一點--」

  她膛目叫道:

  「你不可以這樣!」

  「我可以。」他笑了,非常肯定自己踩到了她的罩門。

  「你竟將女兒的福祉置於自己的慾望之下?為了自己的私慾就要隔開真心疼歡歡的人?」她氣道。他怎麼能!怎麼敢!

  他瞇起眼,冷漠道:

  「沒有人不疼歡歡,她不差你一個阿姨疼。別把你自己的身價抬高了,以為少了你,她就沒人疼。你最好記住,除了生母,其他女性想接近歡歡、疼歡歡,都必須得到我的允許。自然,我更有權選擇誰能接近我的女兒。你想把歡歡當成女兒疼愛,也得看我願不願意接受。」

  驚恐一下子攫住她心,教她一時吐不出任何話,就算此刻其實心中滿腔的罵語欲陳……

  不可以--他不可以這樣!不能夠隔開她與歡歡!這麼多年來好不容易她終於見到歡歡了,怎麼能忍受還沒來得及抱夠她、疼夠她就被迫分離……噢!她一輩子也抱不夠歡歡的,就算把全天下的奇珍異寶全捧來歡歡面前,也猶然覺得疼不夠她呀!

  歡歡是她生命中僅有的、僅剩的愛呀!

  但是她現在的身份--一個普通阿姨的身份,卻失去疼愛她的權利。這個自私的父親說了:管制生母以外的女性去愛他女兒!像是疼愛歡歡是一種福利,外人沾不得、愛不得。他怎麼可以這樣?

  「你--」她聲音裡有些沙啞,字字裡著欲爆發的火藥粉,只是克制著:「總是這麼對付喜歡你女兒的人嗎?你不許有人太過疼愛歡歡,並被歡歡所接受,剝奪了你當人父親的權利是嗎?你把這一點當成你獨享的權利,任何人想參與都得跟你談條件是嗎?」

  他面無表情,但是心中因她的話而震動。她說對了一部分事實,如果有人讓歡歡太過喜愛,喜愛到近乎像是培養出親子之情,他會覺得當父親的領域被侵犯。但是這並不至於形成他刁難她的原因--

  「錯。」他忍住拭去她臉上淚珠的衝動,道:「你太愛歡歡,令我提防;你避我如蛇蠍,教我疑惑。歡歡很可愛,所以疼愛她是很自然的事,也可看成是你母性上的寄托。先前,我甚至懷疑你是社會案件上所形容的那種變態保母型婦人--別瞪我,誰知道一個渴望孩子的女人會做出什麼事。」她杏眼圓瞪的模樣可愛透了,意外地逗笑他,也滅掉了先前衝天的火氣。「你我都知道,我們或許會對一個長相可愛的娃娃表現喜愛與讚美,但仍會有個限度。沒有人會因而付出全心全力的關愛,噓寒問暖得近乎一名真正的母親。若有,必然是有所求,這事以前也不是沒發生過,不過那些人都不曾得到歡歡的心。」

  「總之,你就是見不得歡歡喜歡我就是了!」可惡的人,佔了歡歡七八年也就算了,現在還不容她多疼一點。

  「不。我見不得的是,你不喜歡我。」

  喝!他在胡說些什麼?!

  「難道愛歡歡也得連你一同愛下去?你都是這樣嚇跑別人的嗎?」

  「又錯。我嚇別人的用語是:如果你愛我、想嫁我,就必須把我女兒愛若性命,並且不得生育。這方法向來順利嚇走所有女人。」當他這麼沒行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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