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士威氣急敗壞衝到醫院來,一看見火影,瞠目結舌地不敢相信。
「你幹麼全身纏得跟木乃伊一樣!」孫士威驚愕之餘,還不忘調侃他。
「我也不喜歡啊。」他苦笑。
「你開車技術不是一流的嗎?這是怎麼發生的?」孫士威不可思議地看著他全身上下。
「躲一隻狗,加上當時有點分心。」他簡單說明。
孫士威眼神古怪地盯著他。
「那個小姐咧?就你女朋友啊!」
「她不是我的女朋友。」他疏離地說。
「是嗎?」孫士威哼哼哈哈的,擺明不信,逕自四下打量著,然後搖搖頭說:「這間病房太小了,我給你換間大一點的。」
「不用了,反正也不會有多少人來看我。」這是他生平第一次重傷住院,深夜的醫院深沈安靜,宛如一座被人遺忘千年的古堡,獨自一人身處其中時,才能深切感受到那種悲哀的恐懼。
「孫哥,有件事想請你幫忙。」
「什麼事?如果是醫藥費不用擔心,我已經叫財務部來幫你結清了,你的車撞壞了也沒關係,我再訂一部一模一樣的給你,聽說BMW最近有新款喔,要不要試試?」孫士威自顧自地說起來。
「我說的不是這些。」他笑了笑。
「那是什麼事?」
「在我家裡電視櫃下有片金色的光盤,麻煩孫哥找人拿到廠裡去印製一百片出來交給林文彥,另外……」他深吸口氣,重重一歎。「孫哥在高科技界人脈很廣,我想拜託孫哥替我物色一些黃金單身漢……」
「物色黃金單身漢要幹麼?」真是奇了。
「總之……我有用處。」他淡淡地說。
「你不是要幫那個小姐介紹老公吧?」孫士威一猜就中。
火影笑而不答。
「你自己不就是很好的人選了,幹麼要捨近求遠,我看那小姐的氣質不錯,是可以娶來當正宮娘娘的材料,你自己何不留著用?」孫士威以眼神罵他白癡。
「我跟她不適合,她需要的不是我這類型的男人。」其實符音喜歡什麼類型的男人,他也說不出一個具體的形象。
「你這類型的男人有什麼不好?儷池的小姐哪個不搶著要。」孫士威不以為然地回他。
「問題就在這裡,她不是儷池的小姐,而我無法給她任何承諾。」火影意有所指地挖苦。
孫士威從他話中聽出了端倪。
「反正孫哥一定要幫我這個忙就是了。」他轉過頭望向窗外,突然倒抽一口氣,渾身感到一陣難以言說的痛苦。
「怎麼樣?是不是很痛?」孫士威急忙起身關切。
火影微微點頭。
真的很痛,尤其在最接近死亡那一刻時,發現自己竟然如此脆弱不堪一擊,那種被絕望刺傷的感覺真的很痛。
符音說的沒錯,他太狂傲了,缺乏對生命應有的尊重態度,她那樣的一個女子,不該為一個賣命的男人擋刀,太不值得了,她應該得到的是好男人溫柔的關懷和悉心的照顧。
而他,不是一個好男人。
從來都不是。
第六章
激烈高亢的琴聲在寂靜的深夜裡焦躁地跳動著。
符音專心彈著琴,只有彈琴的時候,她才能不心亂如麻,才能進入渾然忘我的境界,不用去想過世的親人、想自己、想火影,想現在、想過去、想未來……
什麼都不用想!
她冰涼的手指在琴鍵上飛快地彈躍,如疾風驟雨般的音浪從她指尖宣洩而過,一曲交響樂終了時,她鬆懈地仰起臉,發出痛苦的歎息。
當所有的聲音都靜下來的時候,符音聽見一連串突兀的單音聲,破壞了寧靜美好的這一刻。
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
又有人來按電鈴了,那種半秒都不停的按法,簡直就是存心撩人發火。
她知道是誰在按電鈴,一定是鄰居前來抗議她擾人清夢,這陣子都是這樣,她如果不開門,那電鈴仍會無止無休地「叮咚」下去。
門一打開,果不其然,門前出現的人就是最近幾乎每天都來「拜訪」她的隔壁歐巴桑。
「符小姐,你今天彈了五個小時還不夠嗎?」歐巴桑狠狠朝她擲去一個白眼。「你嘛看看時間,現在都已經這麼晚了,你的琴聲吵得社區裡的人都沒辦法睡,拜託你有點公德心好不好!」
「好,晚安。」她輕輕把門關上,轉身剛要回房,大門頓時響起驚天動地的拍門聲。
「符小姐,我話都還沒有說完,你那麼快關門幹什麼!」歐巴桑破口大罵,把門踹得震天價響。「我告訴你喔,你再這樣不看時間亂彈琴,我一定去叫警察來開單取締你,你有聽清楚了沒有,不要說我沒有事先警告你!」
符音恍若未聞地走進浴室放水洗澡,她卸下最後一件內衣,裸身站在鏡子前面,在肩臂處快要痊癒的傷口貼上防水透氣膠膜。
望著鏡中蒼白纖瘦的身體,她怔忡出神了好一會兒,曾經,有雙修長的大手烈火般地愛撫過她全身每一吋肌膚,帶著致命的溫柔,她憶起那寬厚結實的胸膛,是如何毫無間隙地緊緊擁抱過她。
為什麼?才剛要開始,就結束了……
她閉上眼,揮開腦中糾纏的人影,不斷告訴自己,不能讓火影破壞她對未來生活的規劃,她必須在最短的時間內收拾好心情振作起來,不能為了愛上他,而讓自己變得卑微可憐,失去所有的原則。
洗好澡,她鑽進被窩,把頭深深埋進棉被裡,決心要把火影拋向過去,讓時間幫助自己磨滅淡忘他。
叮咚、叮咚!
符音微微一呆,疲累的腦子裡揉進了迷惑。都已經十一點多了,是誰按門鈴?
不會又是那個歐巴桑吧?
她狐疑地下床,披上睡袍出去開門。
「阿彥哥!」她驚訝地看著門外體格粗壯的男子,要不是那張沒什麼變的娃娃臉,她可能一時還認不出林文彥來。
「哇,幾年不見,變成大美女了!」林文彥親熱地拍了拍她的頭,上下打量一番後,嘖嘖地說:「不過就是太瘦了一點,怎麼回事?我搬走以前你的臉還肉肉的啊,怎麼現在下巴都削尖了?」
「我長大了呀,總不能還像小時候那種嬰兒肥吧。」她握拳輕捶了一下他的肩頭,含笑著側身讓他進屋。
「你家都沒什麼改變,鋼琴的位置還是在那裡。」一走進客廳,林文彥迅速瀏覽客廳一眼,彷彿仍能聽見符家三姊妹銀鈴般的笑語,那時候,他很喜歡符音的兩個雙胞胎姊姊,常在這間屋子裡流連忘返。
沒想到短短的幾年間,便物是人非了。
「喝什麼?咖啡還是茶?」符音鑽進吧檯後,揚聲問道。
「咖啡,謝謝。」林文彥在沙發上坐下,令他驚異的是,略微破舊的沙發仍是從前那一套沙發。
「啊,我沒有奶精了,泡三合一給你喝好不好?」她探頭出來問。
「隨便,喂,你不要忙了啦,白開水也可以。」
「請客人喝白開水太寒酸了吧,你可別瞧不起我!」符音捧著咖啡杯走出來。
「你是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的才女,誰敢瞧不起你呀!」林文彥接過咖啡,調侃地回。
「知道怕就好了,算你還識相。」符音一臉頑皮的笑。
「這麼晚來,沒有打擾到你吧?」他注意到她身上披著睡袍。
「還好,我才剛要睡而已,對了,你怎麼會突然跑來?」
「我打你的電話打到手機都快燒掉了,你一通電話也沒接,我只好親自跑一趟,看你究竟在搞什麼鬼。」
「是嗎?」符音尷尬地笑了笑。「電話聲大概是被琴聲蓋過去了,所以我沒聽見,怎麼,有急事嗎?」
「光盤做好了,這算不算急事?」林文彥從公文包中取出一筒光盤來。
符音震動了一下。
「做好了?」她盯著光盤筒發楞。
林文彥察覺符音的神情陡然黯淡下來,敏感地嗅出她的異狀。
「沒錯,這裡是你印製的一百片光盤,不過你的母帶沒有回來,目前仍然在……」他不敢說母帶仍然在火影那裡,因為在來這裡以前,火影嚴厲警告他不許提起任何一件和他有關的事。
符音顯然沒有留心那片母帶的流向,一徑盯著那筒光盤出神。
「符音,我可不可以問你一件事?那個……你跟火影……是怎麼回事?」他實在太好奇了,為什麼火影會對符音那麼「特別」。
「沒什麼,他是我第一個相親對象,不過可惜失敗了。」她佯裝無所謂地聳肩一笑。
「就這樣?」林文彥詫異地看她,如果只是相親對象,那火影對她的關注未免太深切了一點,居然會為了她動用孫士威的人脈關係,替她物色搜集了一份台灣「金字塔頂端的黃金單身漢」名單,準備給她挑選相親對象。
「阿彥哥,我問你,你們太極不是很正派的公司嗎?可是為什麼火影的工作好像充滿了危險,感覺很不單純。」認識火影不過短短幾天,她就經歷了槍林彈雨、刀光劍影這些此生不曾有過的驚險遭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