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想接她的電話。
快雪獨自一個人呆坐著,微微顫抖的手抱住自己,感到無比的害怕。
她害怕亞堤會不會因此疏遠她?
雖然今天賭氣地說恨他,可是,她後悔了!
無法克制患得患失的心情,她急忙又撥打了他的電話,但依然是語音信箱,於是她惶惶然地留了號碼──
「亞堤,我知道你在,只是不想接我的電話,沒關係,我瞭解。也許你今晚並不想跟我談,但我還是想告訴你,我真的很愛你,不想失去你。如果一定得用這種形式才能和你在一起的話……我願意……讓步……請你跟我聯絡好不好……」
結束通話,她的力氣彷彿已被抽光。
在愛情的世界中,本來就不會有平等。有人會虧欠,也就有人會被傷害,彼此維持著一種不平等的平衡。
付出比較多的,往往容易被傷害。
一開始,兩個人很愉快地在一起相處;慢慢的,她有了佔有的心情;後來,她有了「如果懷孕,該有多好」的念頭。
她以為他也許會在時間久了之後,跟她同心,發現愛上她……
可惜沒有。
而今,她的愛變成了他的負荷,於是,注定讓她等待。
長久的等待,就會造成傷害。
她,受傷了。
放棄的念頭慢慢醞釀起來,更因為從白天等到了夜晚而茁壯。
她機械式地拿起電話,這一次,她沒有撥打他的手機,而是打進辦公室找他的秘書。
「總裁的會議一直開到兩個小時前,而後搭乘九點四十分的日亞航直飛東京。」
心碎的聲音是什麼樣子呢?
快雪木然地放下電話,心裡居然只浮現這個問題。
她覺得自己的心碎在這座沒有亞堤的豪宅中。
身體的冷,由最深處升上來。她覺得自己應該要麻木得沒有感覺,可是為什麼痛楚卻絲絲扣入心中?
他把會議開完後,直接飛去日本……
他逃避與自己對談。
也許他想等事情過去後,再當作沒事般,與自己親熱。總之,沒有承諾,更不會有婚姻,兩人最好的定位方式,就是性伴侶。
曾以為,她早就可以控制自己的感情,直到遇見了亞堤,才知道自己最後終究只是輸家。
快雪看著窗外,二十三樓的高處讓她得以讚歎星空的炫麗萬千,亞堤曾陪同她欣賞的,原來,那只是陪伴「情婦」的娛樂活動嗎?
她已經陷入迷惘,想到當初自己不顧一切,就像飛蛾撲火般地追逐著他,從沒想過今日竟會心痛如斯。
她不是沒告訴自己別放太多感情,以免血本無歸。然而,每一次告誡之後,她又一面放任自己,想著再一次的溫存就好、再一次的愛戀就滿足……
她該如何面對他走進結婚禮堂的那一刻?應該矯情地隨著眾人給他祝福,還是乾脆遠離逃避,讓自己那顆剜切掉他位置的心的傷口結痂?
可是依附在他身上的,那屬於自己的靈魂,該如何剝離,貼回自己身上呢?
她早知道亞堤終究只能陪自己走一段,卻仍忍不住栽進這不知有多深的漩渦中
愛情,在快雪的心中碎成千萬片,而她也被牽連,再拼湊不出完整的自己……
一整夜,她都在思索著自己是他的誰?而他認為兩人之間有愛情嗎?
在一開始,她真的時時提醒自己別逾越了彼此的關係,只是,她太高估了自己。她冒著超出本分、遭人指責的危險,幻想在一起的可能。
她太迷戀他了,兩人之間的纏綿一次又一次地擾亂了她的思緒,是自己讓他的身形恣意佔據,建立起相愛的假象,才會在此時有了誤認愛情模樣的機會……
她在窗前坐到天明,心痛化為辛酸的眼淚,滑過臉頰、穿過指間,成串而無聲地滴落地面,直到乾澀的眼再也無法釋放任何一滴淚。
太久沒有改變的木然姿勢,令她覺得好累,然而,已經沒有力氣再去想那麼多了。
現在的她,只想好好地休息。
心意決定後,一向冷靜的頭腦漸漸清晰了起來。是時候結束了,這段沒有結果的愛戀。
她打電話為自己訂了機位,決定結束這漫長的假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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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堤從日本回來的隔天,心中隱隱有不好的預感。他想起了情緒不穩的雪,突然後悔不該將她單獨留在家裡的。
當他匆匆趕回大廈時,發現已經人去樓空了。
他以為,仍能像之前幾次一樣,在馬德里、在塞維亞、在自家飯店……與她偶遇,可是,他沒有再遇過她。
他對她的一切,並沒有太多的瞭解。因此,無論他如何尋找,卻怎麼也沒有她的消息。
她說恨他時那隱隱作痛的感覺,又回來了。而且,這次痛得無以復加。
他,失去了她……
第八章
台北,灰濛濛的一片天空,即使清晨也霧氣朦朧。潮濕的感覺,似乎甫一出飛機,就沾染上身。
她真的回到台灣了。
空氣中稱有潮意,心情也跟著受潮。她,懷念起西班牙的陽光。
清晨四點的海關處冷冷清清的,快雪信步漫遊,不怎麼想離開這裡,彷彿這樣做就能離西班牙近一點,但……
只是妄想吧──
臨時買機票,所以只能在這種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時間回來台灣。她曾在馬德里的機場打過電話回家,希望陳伯來接她,無奈接電話的是妹妹時晴,兩人在電話兩頭靜默良久,氣氛涼涼的。
後來,她還是說了班機和回台時間,希望她轉告陳伯。
沒想到,在入境大廳上,她看到的不是陳伯,而是一個不太可能會出現的人──
段雲磊。
「怎麼是你?」
「時晴說你今天回來。」他的話依舊簡短,只是一雙眼睛緊緊地凝視著她。
她穿著淺紫色的休閒裙裝,柔軟的質料貼著她細膩的雪膚,整個人顯得很怡然。
她變了。
眉毛眼波的流轉間,有一股新添的風情,微揚的嘴角彷彿隨時能流瀉出性感和自信,她渾身好似籠罩著一團光暈,突然之間變得美麗。
段雲磊顯得有點驚訝。
「你何必親自跑一趙?叫陳伯來就行了。」
是時晴告訴他的?她的用心何在?
「那麼久沒見到我的未婚妻,來接機是應該的。」
未婚妻?
這個名詞彷彿已經離她很遙遠了,雖然也才過了半年。
「我早已經忘了,你也不用一直記著。」平靜的聲調、沒有夾雜情緒的話語,緩緩地從她口中說出,顯得雲淡風清。
回來台灣後,曾經糾結的人事彷彿都已經變輕變淡了。經歷過愛恨那麼強烈的波動,她的感覺像是貧乏了,沒有想激起漣漪的渴望。
段雲磊皺眉,她的態度輕忽,彷彿真的不在意,這是他所認識的韓快雪嗎?
「我說過,我不會解除婚約的,即使過了半年也一樣。」
快雪抬頭,看了他一會兒,忽然笑了起來。「為什麼同樣的一句話,現在卻只讓我覺得好笑?」
「你在說什麼?」段雲磊不耐煩的神情寫在英俊的臉上。
她是怎麼搞的?出了一趙遠門,說起話來居然變得和時晴……
「好了,我坐了很久的飛機,覺得很累了,如果你不介意的話,請趕快送我回家吧!」
說完,大方地指著地上的行李,要段雲磊提著。
再見到他,快雪更加確定他曾帶給自己的悸動已經消失了,以前愛他的那種忐忑不安,早已不復記憶。
想來,亞堤的魔力果真無邊啊!除了他,其他的男人在她眼中都沒分別,也吸引不了她的注意了吧?
唉,如果真是這樣,還真是悲哀啊!
坐到車上,段雲磊果然不出她所料,開始進行盤問。「這大半年的時間,你到底跑到哪裡去了?無聲無息地就丟下工作,只告訴你爸媽要出國休息一下,誰准你假的?言下之意,他並沒有批准她的辭呈。
她望著窗外,彷彿沒聽見他的問話。
清晨的高速公路上,仍然有著潮濕的感覺,愈向北開,甚至還飄起了冬日常見的綿綿細雨。
愁煞人的細雨。
「台北的天氣還是老樣子,煩!」半晌後,她才文不對題地說了句話。
段雲磊輕歎了一口氣。「快雪,這不像你。有什麼事是不能說的嗎?」
他的歎氣令她回了神,這種溫柔如情人般的話語,不像是對她這樣的女人說的。
她坐正,神情嚴肅地告訴他。「雲磊,我會回公司工作,但是應該不會長久,等到你的企業王國更加穩固時,就是我自由飛翔之日。娶我的這件事也別再提了,因為不管你娶不娶我,我都不會在你的公司久留。所以,你並沒有娶我的理由了。」
更何況,我的心,也已經無法再愛人了……
快雪在心中補上一句。
「為什麼?」當初她是那麼想要嫁他,彷彿無論如何都要完成這件事似的,所以,他也一直篤定不會取消婚約。
「因為我發現,嫁你不是我唯一可以走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