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你開車的技術看來,很顯然的,你剛剛說了謊。」
「而你知道我撒了謊,卻不追問我為什麼要說謊,難道你這個人真的連一點好奇心都沒有?」
「有又怎麼樣?難道我有了好奇心,你便會把一切真相告訴我?」
「會啊!」為了引發他的好奇心,陽子很阿莎力地開口應允。
「是嗎?」高村時彥很懷疑。 「好,那我若告訴你,我好奇你身為小偷,卻為什麼在潛進了我家之後,除了『天使之淚』的寶物,你一項也不取?更好奇我明明給了你三天的時間,任你自由出入,你卻不來?也好奇你今天穿得這麼正式所為何事?這些全是我的好奇、我的疑惑,你可以一一幫我解答嗎?」
「不可以。」因為這些事純屬她個人的私事,她沒必要跟個談不上熟識的人一一說明。
「我想也是。而這也是為什麼我明明懷著疑惑,卻不肯追問的原因。」因為每個人都會有不想告訴別人的隱私,而明知那是別人的私事,問了只會讓自己碰釘子,只會自討沒趣,那麼這麼多餘的事,他為什麼要做?
陽子聽了直皺臉。
「噢,你的思想千回百轉,好迂迴哦。為什麼你做人要這麼累?就連要不要問個問題,你都可以想到這麼多後果?」他真的不像是個正常人。
她皺緊的臉上寫滿了不可思議。高村時彥對她的反應回以一記苦笑,因為如果可以,他也想跟她一樣活得自由自在,無拘無束。
「你很幸福。」生在小康之家,沒有過多的家族包袱,至少,她能任性地做她想做的事。
他的言語透顯著無奈。陽子昂臉.看見高村時彥抿薄的唇有著強顏歡笑及莫可奈何。
「你不快樂!」為什麼?「你們家那麼有錢,你又是大集團的會長,有個人人求都求不到的好家世,你為什麼還不快樂?」
「快樂不是有錢、有勢就能買得到的。」他一語帶過他的抑鬱,不想多說自己肩頭上的負擔:
「不說我了,說說你吧,你強帶我出來是為了什麼?」他問。
而陽子睜大了眼直直地望著他看。
那麼清澄明亮的一雙眼,直直地撞進高村時彥的心坎裡,讓他一向平靜無波的心湖莫名地有了波動。
四目相對,陽子眉眼間有了笑意
「去遊樂場。我要你帶我去遊樂場,我想坐雲霄飛車、獨木舟,還有旋轉木馬。」
她像個孩子似地細數著,而那樣容易滿足的快樂表情卻是在高村時彥身上不曾有過的幸福。
「好,就帶你去遊樂場。」
※ ※ ※
高村時彥一路陪著齊籐陽子玩;看她坐旋轉木馬時,像個孩子似地笑開的容顏;看她坐獨木舟,讓水濺了一身,卻直喊著要玩第二回。
高村時彥發現齊籐陽子很容易將歡樂帶給她身邊的人,讓人感染她的愉悅。像現在,她明明害怕雲霄飛車的快速攀爬與俯衝,但她卻說她叫破了嗓子也還要再玩一次。那樣盡興的神采,讓人看了就覺得心情也飛揚了起來。
「你這樣不累嗎?」下了車,他將搖搖欲墜的她牽扶著。
「玩怎麼會累。」
「可是你怕坐雲霄飛車這樣刺激性的遊樂設施不是嗎?」
「才怪!」她皺著鼻回答。「要是怕就不會去坐了。」
「既然不怕,那為什麼尖叫?」
「因為不尖叫,心臟會負荷不了那種疾速攀爬、疾速俯衝的壓力。」站在閃爍的太陽火輪下,她昂臉看他。
「這跟做人的道理一樣,當有壓力的時候,我們就該找個適當的方法將壓力宣洩出來,不該老是放在心裡悶著。悶久了,會悶出病來的,你知不知道?」
「你這是在勸我做人不該太累?」
「若真是想說教,也不會帶你來遊樂場了。」陽子一改以往的嘻皮笑臉,正經八百地開口。「我只是想提供一個讓你宣洩壓力的方法,讓你臉上多些笑意。試試看好不好?你試著將心防打開,試著讓自己放聲大叫,我待會兒告訴你一個秘密。」她以餌誘之。
「你以為我是一個可以被收買的人?」
「說收買就太嚴重了,畢竟只是要你扯開喉嚨大叫罷了。怎麼,堂堂一個高村集團的會長連這樣小小的賭約都輸不起?」
「收買不成,你現在打算用挑釁來刺激我的脾氣!」
她的小小伎倆,他一眼就看穿:
「喔哦,這樣找盡借口數落我的罪名,是擺明了你輸不起嘍!」她小小地又刺激高村時彥一下。
該拿她的死皮賴臉怎麼辦呢?
高村時彥發現他的鐵腕作風在遇到齊籐陽子時便不管用。她的耍賴,他竟然心甘情願地接受?!
「有膽子再坐一次雲霄飛車嗎?」他眉宇含笑,問她;
「言下之意,你是答應了?」答應放下那些無渭的氣概問題,肯放聲尖叫?!
陽子開心地拉著高村時彥的手。 「就陪你再坐一趟:」她是捨命陪君子。看,她人多好,就為了他的不開心,連連坐了好幾次雲霄飛車,就只為了討他一個笑臉瞧。
※ ※ ※
「為什麼要這樣費盡心力地對我好?」高村時彥將車開到了山上,乘著晚風、數著星星,他像是不經意似地提出他的疑惑:
齊籐陽子將座椅放下,躺在跑車內看星星。
「你之所以問,是懷疑我之所以對你好,不是出於真心,而是為了你家的『天使之淚』是嗎?」
「不是嗎?」他也在車內躺平,與她肩並肩,卻不轉臉去看她的臉。怕的是自己承受不住她一天的相伴不是出於真心,而是真的另有所圖。
「如果我說是,我是為了你家的『天使之淚』所以才對你好,那麼你會覺得你今天的開心是一件很虛偽、很作假的事嗎?」
高村時彥緘默不語。他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去追究陽子的真心與否?反正縱使陽子若真的是為了『天使之淚』而討他歡心,那麼只要他不受騙、不拿出家藏的珍寶,那他並無任何的損失,不是嗎?既是如此,那他為什麼又要在乎?
為什麼要在乎!而且還讓這樣的在乎困擾了他一整個晚上,並將原先的好心情全打進地獄裡。
高村時彥的心情突然轉劣。「我送你回去。」他將座椅拉起,發動車子、排檔,方向盤打個半圈,轉向下山方向。
一路上,他不再開口說話。
「生日快樂。」
沉默中,陽子突然進出今天她一直含在嘴裡的祝福。
高村時彥聽到了,心湖一震,車速減慢,他側過頭看她的臉。 「你為什麼知道?!」知道今天是他的生日!
「在你們家宴上,很突兀的出現紅豆飯;那是日本傳統的慶生飯食,你奶奶又是那麼古板的人,所以我就大膽假設。」沒想到真的被她蒙對了。
「你要相信我啊,我真的只想讓你快樂一點,根本沒打你們家『天使之淚』的主意。我發誓,要不是你提起,我今天真的沒想過『天使之淚』的事。」她豎起手指發誓,態度極為真誠。
看來他是真的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相信你了。」所以她可以把她的手放下來,不用那麼正經八百地發誓;這樣的齊籐陽子,他看了好不習慣。
「你笑了。」雖是淺淺淡淡的,但,那緊抿的唇卻揚起小小的弧度。
「為什麼這麼驚訝?我笑是件很奇怪的事嗎?」
「不是奇怪,是稀奇。」
「稀奇!」他倒豎的劍眉因為這樣的字眼而揚起。
「見你兩次;第一次,你沉著一張臉,既冷且酷,言語間雖沒有凌厲的字眼,但就是感覺不到你的和善。」
「那是因為第一次見面,你的身份是小偷。」而他自認為那天他對她的態度夠超然的了,畢竟有哪個人能縱虎歸山、還敞開大門讓個小偷自由進出自家宅院三天的?沒想到,她尚且不知足,還嫌他臉孔過於冷淡,這算不算是得了便宜還賣乖?
「好,不說第一次見面,就說你今天在家宴上的表現。拜託,高村時彥,你是在跟自家人吃飯耶,瞧瞧,你穿得這麼拘謹做什麼?」西裝筆挺的,活像要去開會似的。
「還有啊,跟你吃飯的一位是你奶奶,一位是你的未婚妻,你幹麼擺副死人臉?」陽子話匣子一打開,便什麼都關不住,什麼難聽的、不該講的,她全說了。
高村時彥的臉垮了下來。
「你看看,才說你兩句,你又不開心了。嘿,要不是你問我,而且我當你是朋友,你以為我愛數落別人的缺點啊?高村時彥,我真的是為了你好,你信不信?」她昂臉,眨巴著晶亮的眼眸望著他。
「信。」她的態度那麼真誠,他如何不信?
「信就好了,我真怕你當我是嘴碎、愛說人閒話的三八。」她是實實在在喜歡他這個人,所以不願自己在他心目中留下不好的印象。
「高村時彥,我們這樣算是朋友了對不對?」她側過身子,看著他剛毅的臉龐,突然有此一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