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事了。」她柔聲輕道,雖然體型上大大的不合,可是,她是真的把他當成孩子,一個需要人安慰的孩子。
小手輕拍著他的背,一下又一下,像是催眠一般,她輕喃著鼓舞的話語,「你很快就會好起來了,真的,再休養幾日,你一定會好起來的。」
她的用心純潔,暖暖的擁抱只因為想「安慰」他。
但現實是──她太累了,而被她視為「孩子」的他,體型實在太大,實際上她整個人根本就是埋在他的懷中,由得他的體溫環繞著她,那暖烘烘的感覺熨得她昏昏欲睡。
再加上自己有一下、沒一下、形同催眠用的安撫輕拍……
原就倦極,再加上方纔的睡意仍未完全褪去,迷迷糊糊中,手上的輕拍失了平穩,拍子漸漸拖慢,而且到後來,是一下慢過一下。
直到完全停住的同時,她軟軟的掛在他身上──睡著了。
留下的清醒的那一方,怔怔的看著她恬靜的睡顏,心底苦惱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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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迷濛濛,唇上傳來麻癢的觸感……
睜不開眼,渾身無力,童菫弄不清這會兒究竟是睡著還是醒著,只覺得唇上的麻癢感持續了好一會兒,溫溫熱熱的,是非常柔軟的觸感。
不知是什麼在碰著她,而且伴隨著的,還有一抹讓她感到熟悉的氣息。
這味道……是誰呢?
昏昏沉沉,像是又睡著了,也不知道是過了多久,當她迷迷糊糊快醒的那一刻……
雷冬凜!
就像是劈進一道閃電似的,這名字突然從她腦海中浮現,驚得她整個人坐了起來,把一旁嘟著小豬頭等著要親她的鳳兒嚇得尖叫出聲。
「鳳兒?」童菫怔怔的看著那飽受驚嚇的小臉兒。
「姨……」小嘴兒一扁,委屈的哭了出來。
「怎麼了?」童菫慌了手腳,壓根還搞不清狀況。
「她想學睡美人的故事,正湊上她的豬嘴想把你親醒,沒想到你突然坐起來,嚇到她了。」一旁的闕寧封三言兩語說完經過。
「對不起。」連忙將那肉嘟嘟的小身子納進懷中,輕憐蜜哄一番,「姨不是故意的,你原諒姨,不哭哭了好嗎?」
原來……原來是鳳兒呀!
她還以為……還以為……
猛地一驚,意識到她即將想像的,童菫連忙制止自己,沒敢再往下想去。
「親親,鳳兒親姨。」受到安撫的小人兒止住了受驚的啼哭,卻沒忘了方才未完成的任務。
兩人的默契讓童菫知曉小娃兒的心思,於是躺回被窩中假寐,好讓她繼續進行「睡美人」的故事。
被窩裡充斥著雷冬凜的氣味,一個混亂她思緒的氣味,不過那沒辦法,因為她躺的是他的床、睡的是他的枕、蓋的是他的被,她沾惹一身屬於他的氣味,想來也是很正常的事。
只是……只是他人呢?
童菫後知後覺的想起這個問題,有些的不解,有更多的擔憂,就在這時,唇瓣上被輕觸了一下,那是鳳兒「喚醒公主」的吻,表示她可以「醒」過來了。
「把拔呢?」她再次坐起,首先追問的是病人的下落。
「姨睡睡,不能吵姨。」小丫頭答非所問。
童菫求救的目光看向一旁沉默的小守護者。
「雷先生說你累了,要人別吵了你,讓你可以好好睡一會兒。」闕寧封解釋了鳳兒的用句,不忘追加補充,「鳳兒原先只是想看看你,她不是存心進來吵的。」
童菫微微一笑,知道這附加的解釋,是他對小丫頭的一種保護,就怕鳳兒被責怪……卻忘了,以她對鳳兒的呵護與寵愛,即使沒有任何的開脫之辭她也不會追究。
「我是問,雷先生呢?」她問道,而且還很配合的用了他的方式,雖然她不太明白,但她注意到,寧封總這樣稱呼雷冬凜,「他應該好好休息的……」
話未完,童菫先怔了一下,突然想到,她佔了他的床,也難怪他要離開了。
「他人呢?」再發問時,臉紅紅,童菫對自己鳩佔鵲巢的行為感到不好意思。
「書房,把拔進書房了。」鳳兒搶先回答。
這答案讓一雙秀眉不自覺的輕蹙起,「書房?」
「嗯!進書房。」那裡一向是禁地,小娃兒不會弄錯,更何況還被嚴正的吩咐過了,「把拔說,誰都不許進去。」
童菫皺眉,直覺要去把那個不守本分的病人給抓回來,沒想到卻讓闕寧封的話給攔了下來……
「雷先生進去前的交代過,若沒允許,『誰』也不能進去。」
掀被的動作頓了一頓,不期然對上寧封那雙澄澈早熟的眼,童菫驀地醒悟,他的話下之意……那個「誰」,包含了她。
心頭一陣的緊縮,這現實讓她如遭重擊,讓她感到痛,從心裡蔓延出的疼痛。
沒想過,她從沒有想過這樣的問題,但現在開始想了,卻不得不面對,也不得不接受這種讓人感到疼痛的現實……
她、她憑什麼呢?
就算她並不求什麼,僅只是為了他好,想要照顧他,想要他心中的、空白如稚兒的那一面,得到所該擁有的呵護與照顧;就算她私心裡想到的很多很多,想為他做的很多很多,但……
師出無名,她憑什麼呢?
怔怔的抱著鳳兒,童菫一動也不動,因為突然被排拒在外,某些她認定成理所當然的事,眨眼間突然變了樣,再也不是她認知中的那麼一回事,這變化來的太突然,她措手不及,一時間竟有種不知該何去何從的茫然感。
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只是跟所有人一樣,一樣被雷冬凜排拒在心門之外,她不需有太大的反應,但她控制不住。
茫然感後,一顆心酸酸澀澀的,有些些的悵然、有些些的失落,有很多很多她無法言喻,只覺得很不舒服的感受充斥其中,讓她感到難受。
不同了,有些事情在不經心中已經變得不同。
只是她沒能發現,發現這些日子當中,面對著雷冬凜,她的心起了什麼樣的微妙轉變。
就因為什麼也沒發現,現在的她,只能任由那陣失落感盈滿一顆芳心,黯然、惆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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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在過,季節在變,山上的氣溫一日冷過一日,如同雷園的氣氛。
即使有心愛的姨給予無私的寵愛、全心的呵護,可接連一個禮拜下來,就連鳳兒這小小的奶娃兒也感覺到了異常,發現那些潛藏在呵護跟寵愛下的憂愁跟恍惚。
連最年幼的小丫頭都感受到了,更遑論是其它的人。
元官熹不是死人,比起兩個孩子,他更能察覺到這股沉重的低氣壓,但他表現得就像是沒感覺一樣,成天還是笑瞇瞇的過他的日子,還很惡質的愈看愈有趣。
叩叩兩聲,很不誠意的敲門,逕自開了門,托盤上的晨間熱飲為書房帶來一室的巧克力香。
立在窗邊的人看了他一眼,什麼也沒說,再次遠眺窗外的風景……
「別望了。」叩一聲的,把裝著熱巧克力牛奶的馬克杯放到桌上,隱藏在笑顏下的句子是涼薄的嘲弄,「今天她不會來了。」
窗前的身影頓了下,然後,刻意的停了五秒後,這才狀似自然的回過頭看他,開口問:「什麼意思?」
「你聽見了。」轉著托盤,跟著狀似無意的說著,「她今天不來了,而且照情況下去,日後……也有可能不來了。」
「為什麼?」臉色一沉,雷冬凜的表情變得難看。
「問你呀!」問題涼涼丟回去,轉身要走。
雷冬凜在門邊拉住了他,「你說清楚!」
元官熹低頭,看看被抓住的臂膀,再看看抓人的人,再三確認此時此刻的畫面,並非出於個人妄想的錯覺,而且,對方好像沒有放手的打算──對此,那俊雅的面容露出一抹興味的笑。
「說!她為什麼不來了?」雷冬凜沒放手,執意要問出原因。
「我的雷大少爺。」輕歎,平日的笑顏露出無可救藥的表情,「你一場大病,累得人辛苦照料一個多禮拜,結果呢?你回報了什麼?」
不等他回答,繼續數落,「你呀!連聲謝也沒有,還躲得跟瘟疫似的,就算是過河拆橋也不用那麼明顯,換作是你受到這樣的對待,你說,你會有什麼感受?」
看著雷冬凜沉默的表情,元官熹很好心的給予提示,「很受傷?」
「我沒躲她。」雷冬凜鬆了手,什麼也不願承認。
「是!你沒躲她,只是剛好都錯開,沒能碰上面。」像是在給他找台階下,但緊接著是一臉的不解,以「適當」的音量自言自語道:「就不知道為什麼,之前就錯不開,只要是鳳兒上課的時間,『某人』剛剛好就是有空,還能陪著一起上課。」
那位「某人」的表情有點難看。
「總之,你再繼續陰陽怪氣好了,反正焰那邊的保母名單還留著,氣跑了一個小菫,也不愁找不到替代的。」元官熹說得雲淡風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