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的意思是,他在虛張聲勢?」
徐峰岸一直緊皺著的眉頭總算稍微放鬆,如果不是因為這次「惡狼盟」真的太逾越,罔顧了道義,或許他們還可以有一條生路。
跟在高堤身邊雖然才短短的半年,但他很清楚高堤的行事作風向來是八字真言——事不關己、己不勞心。
因此高堤對「惡狼盟」平時出來混時的橫行惡狀連眉頭都不會動一下,也從不追究,他最喜歡的應對方式就是自掃門前雪,但是,如果有人蓄意犯到他頭上,他通常會用最簡單的方法,也就是最要命的方法——讓對方付出極慘痛的代價!
「風雲際會」從創幫以來在道上立下的規矩就是不販毒。
而這次「惡狼盟」的老大郭狼,買通管理員,在「風雲際會」旗下的九號貨倉藏匿一批要走私到日本的毒品,郭狼打的如意算盤是如果走私成功,他可以海撈一票,如果消息走漏失敗,他就栽贓到「風雲際會」頭上,讓現任幫主高堤去做冤死鬼。
但是鬼使神差,這項計劃卻被高堤由蛛絲馬跡中發現。
就在今天下午,他接回賀醒程後即刻與「風雲際會」裡的眾多好手出發到九號倉庫,而在同一時間郭狼那幫人也到達欲取貨,但是卻被高堤捷足先登,他將毒品交由警方處理,而眼見貨去財空的郭狼則放出狠話,他聲稱自己在政、經兩界都有重要靠山,非但會由警方手中拿回那批貨,還要親手送高堤進監牢,解散「風雲際會」。
對黑道閱歷不深的徐峰岸最擔心的也是這一點,他不清楚黑道的虛虛實實,但他身為律師,深知許多被告人根本無罪卻被判有罪的冤案,他現在所要防範的非但有郭狼,還有警方。
是的,警方。
如果警方反過來一口咬定藏匿這批毒品的是「風雲際會」,那麼高堤必死無疑。
「風雲際會」在道上勢力龐大,其呼風喚雨的能力早令人眼紅,警方數十年來一直將剷除「風雲際會」的組織列為首要目標,但很遺憾的,這目標從未正式達成過百分之一。
徐峰岸很明白,警方遲遲未行動並不代表著不行動,而是他們一直苦於無法確實掌握「風雲際會」不容於法理的證據,因此守株待兔,兩方大際官兵與強盜的遊戲,這次「惡狼盟」企圖走私販毒的事跡敗露,不啻讓警方找到一個絕佳的「請君入甕」機會,這對整個「風雲際會」和高堤來說,都是相當不利的。
「或許他在虛張聲勢。」高堤回答徐峰岸,他懶懶的把玩著酒杯,「也或許郭狼手中真握有什麼有力人士,但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將永遠絕跡於道上。」
「不要太有把握。」徐峰岸可不像高堤可以不在乎的將天下笑談於無形中,他擁有任何一個專業律師該有的特質——小心求證、實事求是,不作無謂的推斷和結論。
高堤別有深意的笑了,「峰岸,你該試著被「風雲際會」同化才對,律師本性不改,難怪半年都過去了,你還是和這裡的弟兄格格不入,絲毫沒有沾染半點江湖氣息,服了你。」
徐峰岸也笑了,但在這陣融洽的笑聲中,他相當明白高堤的用意,高堤不露痕跡的在提醒著他——該忘了過去,重新開始。
回想起他們第一次會面,那已是半年前的事……
第二章
徐峰岸,美國哥倫比亞大學的法學博士,擁有過人的精密頭腦及一流的智商,他具有美國公民的身份,家世背景在僑界頗為顯赫。
徐氏一族早在移民風初開時便已舉家移民美國,環境際遇之好,令人稱羨。
但是,整個家族裡卻只有徐峰岸不以為然,他一直為自己不能在祖國貢獻綿薄之力而心有遺憾,心中從未忘記過自己的國家。
於是在半年前,他毅然決然的隻身返台,希望能待在自己國家的土地上,為自己的同胞辯護,實現他長久以來的理想——為那些無罪,但卻付不起昂貴律師費用的人打官司。
徐峰岸在台灣接下的第一件案子就令他相當有滿足感,他為一名被控持槍搶劫的男子吳大東洗脫了罪名,事實證明,吳大東沒有持槍搶劫,他只是剛好經過案發現場,而又剛好倒楣的被歹徒將槍塞入他手中而已。
這件案子的成功使徐峰岸深深覺得他返台的決定是正確的,就在他再接再厲要為另一個案子收集脫罪資料時,吳大東出現了。
他原以為吳大東是來向自己道謝,感謝自己的及時伸出援手,但是他錯了,大錯特錯,吳大東非但不是來登門道謝,反而是很無賴的來向他討點「生活費」……
「反正你們當律師的那麼好賺,你既然都可以免費幫我打官司,現在給我點生活費又有什麼關係,你說是不是呀,徐先生?」吳大東涎著臉,厚顏無恥的說,「好人做到底,當初是你主動來找我,說可以幫我,你救了我一命,當然就是想我好好的活著,我雖然讀書不多但也知道有恩報恩這個道理,你放心好啦,我不會跟你要太多,就十萬吧!十萬就好,給我十萬,我保證不會再來煩你,拿出這筆小錢對你來說也不算太困難,對吧……」
就這樣,那天他沒有給齷齪的吳大東半毛錢,但是卻被拿不到錢而惱羞成怒的吳大東給狠狠的K了一頓。
但是這件事並沒有讓徐峰岸的意志力退縮,也沒有讓他對人性產生膽怯和恐懼,他反而愈挫愈勇,繼續努力的全心投入另一個案子。
就在他差不多以為吳大東事件只不過是個小小的意外而已時,另一件意外卻也跟著出現。
那件搶案真正的搶犯落網,當天晚上他回家時,在一條人煙稀少的公路上被四部轎車追撞,他被逼得無路可走,撞上安全島,幸好有安全氣囊的保護,但是接著他很快的就被拖出車外,十幾個大漢圍堵著對他拳打腳踢,就是在這個時候,高堤救了當晚可能會被謀殺而死的他。
後來徐峰岸才知道,原來那群流氓是搶犯的同黨,因為自己幫吳大東脫罪,而使得他們的兄弟吃牢飯,就因為這個原因,他們要置他於死地。
他被高堤送進了醫院,住院觀察的十幾天中,高堤只來過一次,也只嘲型的對他說了句「佩服」而已。
之後,高堤沒有再出現,十天後,他身體機能一切正常,獲准出院。
出院當天有幾個衣冠筆挺,身材高大有禮的男子來替徐峰岸辦出院手續,他們以豪華房車,用待上賓之禮將他送到「風雲際會」的總部,而高堤就在總部首腦辦公室裡等著他。
高堤的桌面上攤著兩疊厚厚的資料,其中之一全是關於他徐峰岸的,而另一疊厚厚的資料則是關於「風雲際會」這個令人聞風喪膽的組織。
徐峰岸由高堤手中拿走了那疊關於「風雲際會」的秘密檔案資料,裡面甚至包含了組織裡所有的名冊以及全球五大洲每一個分部的精確位置,這份警方千方百計想弄到手的資料,高堤卻交給了僅會過兩次面的他。
三天後,徐峰岸以總顧問之名正式加入了黑道,而他也在這個時候開始體認到現實和理想的距離。
他一心秉持自己的信念,卻得到這麼一個令人不可置信的結局,在過去自己一直以為無惡不作的黑道,在高堤身上卻只看到重義守諾的凜然氣勢,以及有所為、有所不為的原則,完全是另一種不同於正派的英雄氣概。
在道德標準雙重嚴重挑釁的衝擊下,他漸漸熟悉了「風雲際會」,也漸漸熟悉了高堤這個令人難以捉摸,也難以猜透的人,他和高堤成為最佳的工作夥伴,也在生活上成為知交。
如今,半年過去了,徐峰岸發現自己已把「風雲際會」當成第二個家。他在外人眼中或許已是個道道地地黑道分子,但惟有高堤知道,他還需要一段時間去適應,畢竟把生活大逆轉不是件容易的事,只是他察覺到自己是愈來愈喜歡待在組織總部裡了。
往事迅速的在徐峰岸腦海裡倒帶了一遍,他又回到現實中的問題。
「高,那個姓盧的警察真的可以信任?」他又確認了一次。
「如果盧剛想帶手銬來讓我入獄,憑他的能力,他早就可以來。」高堤輕描淡寫的說。
「說真的,有時候我真弄不懂你和那個警察之間關係,你們明明惺惺相惜、互相欣賞,卻又是處於敵對的兩方。」徐峰岸微微一笑的分析著,但願他自己真的只是在防患未然就好。
高堤微笑盯著他看,「老兄,天下之大,你並不能保證你遇到的知己剛好都和你站在同一邊。」
「聽起來很有點道理。」徐峰岸點點頭,露出難得的促狹,「難怪自古以來人類的愛恨情仇那麼複雜,你知道的,浮濫的肥皂劇裡常有那種愛上自己殺父仇人兒子或女兒的劇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