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況,此時的翟昊禺的決心開始動搖了,仇恨的磚瓦一塊塊,慢慢地崩解——
心中那座天秤擺盪十多年,兩端分置愛與恨,如今「愛」的那端明顯加重,他再不能理直氣壯欺騙自己……
「當時因為年紀小才不明是非,現在的我已經懂得判斷。關於母親的悲劇,語冰絕對是無辜的,我必須為她說公道話——」
翟昊顃開始不厭其煩闡述著地的想法。「首先,不是她指使她母親去勾引爸爸的,再說,爸媽的感情本來就有問題,關她什麼事?」
「如果她母親拒決爸爸的追求,我們兄弟就不會生活在破碎的家了。說到底,她母親難辭其咎。」
說這些話的同時,翟昊禺心中還在掙扎——他確確實實愛著翟語冰,卻沒有辦法完全釋懷於上一代的恩怨。
「愛情來了,銅牆鐵壁都擋不住。你真心愛過人嗎?如果真愛一個人是無法拒絕的。」
「那也不能假愛之名破壞別人的家庭!」翟昊禺再度質疑。
「愛情沒有對錯。套句某個偶像說的名言:只要相愛的兩人確定相愛,其他人都去他媽的。」
「你的意思是說,媽媽因感情失意而自殺去世算她自己倒霉 ?」
「她是無辜的受害者,但最錯的是爸爸,他既不愛她,為什麼要娶她呢?坦白說,以爸爸當時的狀況,就算沒有語冰她媽,還是會有其他女人介入我們家……」
「你一點兒都不同情媽媽的可憐遭遇?」翟昊禺語氣冰冷。
「當然,她是我的母親,我當然心疼。但就事論事,沒有語冰她母親的介入,她還是會患上憂鬱症啊,問題癥結在於她得不到父親的愛——我也要勸你,羅巧菱的事要謹慎考慮……否則,她會是第二個。」
就這樣你一句我一句的,兄弟倆展開激烈的口舌之爭。
表面上是他們兄弟在辯論,實質也是翟昊禺和自己內心辯論……
他必須找到強而有力的理由,完全說服自己放棄過去的仇恨,這樣他才能開放心胸接納翟語冰,也才能產生力量去解決與羅巧菱的婚約。
「我不懂,你為什麼要一個勁兒替語冰說話?」翟昊禺眼中透出疑問妒嫉的星芒。
「你說呢?」翟昊顃不禁想捉弄一下大哥。「一方面是覺得她真的無辜,另一方面——不瞞你說,我滿喜歡她的……」
「喜歡?」翟昊禺不悅瞇起眼,聯想力十足地追問:「你跟她怎麼了?」
「嗯……這個嘛,我是挺想的……不過,就是還沒機會。」他刻意挑起禁忌。
「翟昊顃!你敢?!」
強烈酸醋在他心底蔓延,翟昊禺努力按捺胸口即將噴發的怒火。
「我警告你,誰都不准動她一根寒毛,否則我可不會管你是誰,照樣打斷你的狗腿!」
「幹嗎?不過是個不相干的女人,不勞你這麼大動干戈吧?」
翟昊顃暗自竊笑,從他的怒不可遏顯示翟語冰在他眼中不同的地位。
「你想跟哪個女人,我都沒意見。但是……」
他頓住了,一時間提不出強而有力的理由。「但是,你別忘了,名義上她還是翟家的女兒。如果傳出去,那多難聽?!」
這個借口說起來連翟昊禺自己都覺得牽強。
王哥,何必緊張嘛?誰不知道我們不是真兄妹,若我們互相欣賞愛慕而產生情樣也無可厚非。」「不行!我說不行就是不行!」翟昊禺激動地拍桌子。「你有膽試試看?」
「怪了……」翟昊 故作迷惑問道:「你要討厭她是你的事,我喜歡她是我的事,就算你是大哥,也不能干涉我的私事啊?何況你都要結婚了,我也該張羅自己的終身大事吧?」
「你想娶她?該死的你竟敢這麼想?」
忿怒與激動的火焰從翟昊禺擴大的眼瞳噴出,緊握的拳頭抵住桌沿——
他料想不到自己對翟語冰的獨佔欲已經強烈到隨時失控的地步。
「有何不可?如果她願意的話……」
翟昊顃不知死活,一副無所謂地聳聳肩,自信滿滿點頭。「我想,語冰對我的印象還不錯。如果由我提出來,她應該不會反對……」
砰!
抵在桌沿的硬拳摔不及防地揮向翟昊 的俊臉。
「噢……大哥,你?」翟昊顃不可置信瞠大眼。「既然你對語冰完全沒感覺,何必這樣對待你的親兄弟?我愛她,妨礙你了嗎?」
砰!
翟昊禺不客氣再補一拳。「對,你該死的就是妨礙了我。」
「大哥,承認吧……」翟昊顃忍著痛撫去了嘴角的血跡。「你根本就是愛著語冰的。」
「我再說一次——」翟昊禺從齒縫裡逼出一字一字的警告:「你敢再動一點兒歪念頭,休怪我不念手足之情!」
「不成,你這樣的回答我不滿意!」翟昊顃冒著再挨毒拳的危險,更進一步逼問:「如果你不愛她,又管她愛誰,或想嫁給誰呢?你既然不愛她,哪有資格阻止我去愛她?」
「翟昊顃?你——」翟昊禺痛苦地以拳捶打自己大腿,痛心非常問道:「你到底怎麼了?為什麼要愛上她呢?」
「你很在意?」翟昊顃一舉破解他的心防。「你就誠實說吧,坦誠說出你內心真實的聲音……」
「沒錯,我是愛語冰。只是,過去的仇恨造成心理關卡讓我卻步,加上和羅家的婚事沒辦法收尾……真的很煩。」
「好。」翟昊顃摀住淤傷的臉,滿意點頭。「總算逼出你心裡的話,不枉費我打你這兩拳。」
「現在,你還想追語冰嗎?」翟昊禺拍著弟弟的肩膀。「吃了我兩拳,諒你沒那個膽吧?」
「小的我有幾條命啊?大哥——」
翟昊顃抹著傷口,如釋重負道:「別擔心,我只是試探你的心意而。何況,誰都知道她心理愛的是你。」
「是嗎?」他頹然鬆開拳頭,歎了口長氣,心中暗忖:語冰的愛,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
「好啦,這下不必再催你辦婚事了。」
翟昊顃拿起婚禮的進度表撕碎丟進垃圾桶。「羅家的事,我們大家一定會支持你,最重要的,不要讓三十多年前的悲劇重演。」
「是。就怕我會死在羅巧菱的亂刀之下。」翟昊禺苦苦地調侃自己。
「別想得太嚴重,事情總有解決的方法。或許她現在會恨你,但是以後她會感謝你。」
☆☆☆
「吶,又是你那個『遠親』——」
小茹直接把話筒放在翟語冰面前,皺著眉頭咕噥:「今天打過好幾次電話了,說你忙他偏要等,這『遠親』還真熱情……」
翟語冰從電腦屏幕前回過頭,對著小茹嫣然一笑。「忍耐點,這個人是我們的衣食父母,得罪不得啊——」
「衣食父母?」小茹不以為然撇嘴。「除非他是翟昊禺,一般客戶我才懶得理呢!」
翟語冰但笑不語,神秘地掩住話筒。「喂。」
「語冰,我的車在地下室,你馬上下來。」翟昊禺劈頭就是一句命令。
「什麼事?我還在上班啊?」
「不必上了,從明天開始你就搬回家去,恢復翟家大小姐的身份。」
「為什麼?這樣太突然了,就算辭職也得做好交接才能走啊!」
「不必交接。我已經跟你們分行經理講好,你快下來就是了。」
翟昊顃的犧牲才扯掉蒙蔽在他心裡的那塊黑布,翟昊禺彷彿是一潭死水灌入清泉,整個心都活躍起來。
他再不願蹉跎任何一分一秒可以陪伴她的時光。
這些日子以來,他壓抑不住每天一睜眼就想見她的人,聽她的聲音,這輩子他從沒有過如此神魂顛倒的經驗。
生活中多了翟語冰,翟昊禺才終明白:真正的愛情,是任何外力無法阻撓的。
然而,不明就裡的翟語冰大惑不解,疑問道:「發生什麼事了?你怎麼突然變成這樣——你已經告訴經理我的身份嗎?」
「先別問,快下來就對了。」
翟語冰被他弄得一片混亂,還理不出個頭緒,只見分行經理一臉巴結的笑容,打躬作揖的向她走來。
「翟大小姐,您是總裁的妹妹怎麼不早說呢?早說我們一定給您安排最好的位子,怎麼也不會讓您坐服務台啊!」
「什麼?你……你……你真的是……翟家的人?」
小茹驚駭得下巴都快掉下來。「你不是說,只是同姓而已?那個遠親?!啊!你的遠親不就是……」
「什麼同姓!什麼遠親!語冰確實是總裁的妹妹,你不要搞不清狀況!」
經理這麼一吆喝,其他同事紛紛往她擠過來,一群人七嘴八舌問:
「真的嗎?你真的是翟昊禺的妹妹?怎麼都沒聽你提過?」
「我……這個……唉!從何說起——」
翟語冰混亂地收拾好東西,心想現在說什麼都不適當,乾脆先離開。
「對不起,經理我……我……先走了。」她起身規矩地向經理鞠躬告辭。
「好好,翟小姐您先走吧,我知道總裁的車正等著您呢!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