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空在這裡喘大氣,還不如去做你的工作。」岳震宇此刻心煩意亂,滿腦子想著該怎麼樣找到白天羽的蹤影。
「做我的工作,天曉得我桌上那一疊小山一樣的東西本來應該放在總經理辦公桌上,而不是我這一個小小秘書的「小茶几」上……」周遄彥不是很認真的咕噥。「震宇,有一件事情我一定要問你。」
「什麼事?」
「找到了白天羽你又要如何?」這才是最重要的一件事。
他的話竟讓岳震宇緊鎖的眉宇放鬆,唇邊也多了一抹笑意。「這我早就已經想過了,不過你不是我第一個要說的對象。」
「嘖!重色輕友的傢伙。」周遄彥鼻子哼聲,一雙眼睛在辦公室裡頭四處溜答,上司不專心工作,他這個屬下也沒那個心情,所謂上行下效,他這個小嘍囉可是一個徹底奉行者。
突然,瞥眼看見牆壁上日曆的一排小字,一個念頭閃過腦海勾出一段很短的記憶。「震宇,那一天白天羽來我們公司的時候,是從哪裡來的?」
聽見他說出白天羽三個字,注意力自然而然集中並且發現他的目光有異。
順著視線望過去,他也瞧見了那一排小字。
「聖慈醫院………」笨!他怎麼會忘了還有這一條這麼明顯的線索?
匆忙地抓起椅背上的外套,一邊套著衣服,一邊衝了出去,電梯門一開馬上直達停車場。
周遄彥對著日曆傻傻的微笑,越來越是佩服自己這個秘書用處還真是不少,搞不好那天失業了還可以去當偵探也不一定。
羅傑在櫃檯與護士小姐講話的時候,一眼就看見匆匆忙忙奔進醫院大門的岳震宇,濃密的兩道眉毛不自覺揚起。
看來老鄭說的話不是騙人的,這傢伙真的是將天羽給刻到心裡頭去了,不但沒忘記要找人,還讓老鄭忙得分不出睡覺得時間來。頭一次覺得這小子看起來頗為順眼,有一種要嫁女兒的感觸,雖然天羽是男的,不過跟這個小子一比,差別立現。
他該不該將事情告訴他呢?
還在猶疑之中,沒想到岳震宇竟然直直來到他的面前,而且很不客氣地抓起他的領子。
「你一定知道對不對?」
他剛剛一進門就發現有視線盯著自己瞧,他很少來這一家醫院,而且更不認識這一道視線的主人,因此答案顯而易見。
羅傑眨眨眼,越來越欣賞這個小伙子了,也只有這種帶點衝動偏偏又異常穩重的個性,才治得了天羽那頑固至極的個性。
他決定要說了。
「你跟我來吧!不過答應我在我沒有允許之前別出聲讓他發現。」他還不確定這小伙子的出現對天羽是好是壞,該顧慮的還是要顧慮。
岳震宇沒想到他會那麼乾脆答應他,馬上放開他的領子點點頭。
「來吧!」
白天羽在無菌室裡頭等待手術的機會,然而手中卻不曾空閒,半臥坐在病床上手中還吊著點滴,右手卻是慢慢替畫布添上色彩。
岳震宇發現他的模樣更加消瘦了,然而臉上卻掛著淡淡的笑容,可以看出他在畫那幅畫的時候,心裡頭是感到幸福滿足的。
「仔細看他畫的圖。」羅傑出聲提醒,曉得他那一雙眼睛只顧著注意分別數日的白天羽。
依言瞧向白天羽手中的畫,然後他的心感到震撼。
畫布上有一個天使展揚羽翼,潔白的雙翼試半展的,幾乎將天使的身形給小心保護著,天使的手中抱著淡淡既像是藍色又像是紫色偏偏又帶點粉紅的發光體,那一雙潔白的手扶撫捧著什麼重要的寶貝一樣小心捧著,這才明白他的羽翼保護的不是自己,而是他手中的寶貝。
圖看起來並不像是圖,恍若有一個真正的天使就這樣半睜著湛藍無暇的雙眼依戀地瞧著手中發光體,雪白臉頰貼在圓圓發光體上,幾乎可以感覺到天使唇邊那一抹似有若無的笑靨。
「他一直是這樣保護著你,看著你。」羅傑輕輕地說,即使這裡的隔音效果再好不過,還是怕吵到了裡頭專心畫畫的人。
「可以將所有的事情告訴我嗎?」他明白那必定是跟那一雙一直關心支持他的目光有關。
「其實大部分的事情你參予其中,不會不曉得。」羅傑歎息,那是他願意為白天羽待在台灣的另一個原因,他不曾看過任何一個比他更為執著的人。「你父母去世時,是他幫你償還債務,是他幫你留下那一棟房子,讓你成功就學的人是他,讓你得以在工作上有所發揮的人也是他。」
「果然………」他之前就已經懷疑,因為天羽的眼跟那一雙熟悉的視線太過於相似。
「再來,我不曉得你的感受如何,但我還是會跟你說……你之所以會跟左曉晨認識,也都是他一手安排。」
「為什麼?」他是從哪裡來的意念讓他做出這一切?
「你知道你隔壁住得是誰嗎?」
為什麼問題突然轉移到這裡來?
儘管不明所以,岳震宇還是立刻回答。「我知道裡面住著一位老先生跟幾個看起來像是傭人的人。」兩家隔鄰已久,但是因為隔壁人家一直拒絕陌生人往來的原因,他也就不曾去敦親睦鄰過。
「裡頭住的是你的公司老闆。」
「什麼?」這件事他居然完全不曉得,從來沒想過一樣神秘不見蹤跡的總裁居然救助在他家隔壁。
羅傑不理會他的驚訝,繼續說著。「那戶人家是天翔企業的創始人,可是第二代負責人再二十二年前就因為意外而死亡,留下一個不過才五六歲大的孩子。加上那個孩子因為身體非常不好的關係,不曾上學交過朋友,唯一能跟他說話的只有幾個忠心的老僕。」
聽到這裡,岳震宇已經猜出那個身體非常不好的孩子是誰,他就在眼前,不但是他工作上的老闆,讓自己動心的人,還是一直幫助自己的人。
「因此這個孩子非常寂寞,寂寞到常常對自己自言自語來排解,直到有一天,他隔壁搬來了一戶人家,那一戶人家有一個跟他差不多年紀的孩子,那個孩子的活潑快樂吸引了他,慢慢地,他的心情隨著那孩子的快樂與悲傷一起起伏。這樣的情感一開始是找尋同伴,後來因為瞭解而感受到心靈上的吸引,最後終於明白那是愛情。有了愛之後便會想要會心愛的人做點什麼,會想要跟心愛的人在一起,可是這孩子不但身上有病,還是個男孩子,現實與希望變成了兩條支線。」
玻璃另一頭的白天羽似乎是畫累了,也像是畫完了,輕輕柔柔地放下手中的畫筆,仔細看著那一幅畫,最後滿意地將那幅畫放到一邊的櫃子上,柔柔的光線就打在畫上,畫裡頭的天使像是要奪畫而出。
「但是他不曾放棄,最後終於讓他找到了曉晨,一個個性跟長相都跟他很像的女孩子,他用盡辦法讓那女孩子便得更像他,並且安排她與那個男孩子相遇,為得就僅僅是一份小小的希望,他想知道如果有一天自己是健康的,而且是一個跟那男孩年紀相當的女孩子,會不會,兩個人之間可以得到愛情?」
「事實證明不管他是不是健康的,是不是一個女孩子,他跟那個男孩子都會得到愛情。」不知不覺中,岳震宇的眼眶已經有了薄薄的一層淚。
究竟是什麼樣的深切的情感,會讓他做出這一切可以說是毫無所獲的付出?
似乎聽到了他心裡頭的疑問,羅傑歎息。「我曾經問過他為什麼能做到這種地步,他只回答我一句連他自己都不是很懂的話。」記得那時他的目光就像是他裡頭那個探手朝雲底下捉摸的天使一樣清澈卻又茫然、欣喜似乎還有憂傷。「他說如果看著一個人看了一次次輪迴,在天上看著,在地上看著,誰都會跟他一樣這麼做。」到現在他仍不懂這句話的意思。
「可以讓我跟他說說話嗎?」他好像聽見他親口對他說這些故事。
羅傑猶疑,腰間的呼叫器突然震盪起來,他拿起看了一眼眉毛觸緊。
「可以嗎?可以讓我跟他說話嗎?」
羅傑握緊手中的呼叫器。「如果我沒料錯的話,天羽可能再一個小時內就要開始動一次相當大的手術,成功率連百分之五都不到。」
岳震宇腦袋一片空白,用力搖晃之後仍甩不開胸口致命的疼痛。羅傑緊緊盯著他的神情,他不能讓一個無法控制自己心神的人在這種時候去見天羽。
岳震宇沒讓他失望,很快地回復臉上表情,沒有人能看出他內心激動。「就算如此,我還是想跟他說話,不管成功還是……」他說不出失敗兩個字。「至少讓我跟他說一次話。」
羅傑投降了,看來頑固堅毅的人不只又天羽一個。「你進去吧!除菌室就在旁邊我讓護士跟你說該怎麼做………」
白天羽沒料到自己會再見著岳震宇,因此只能完全楞在病床上連一句話都說不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