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絲震愕地看著他們,呆杵在門口。
這是什麼景象?
丁略光著上身正要和師傅接吻?
這這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阿絲完全搞不清楚狀況,她揉了揉眼睛,懷疑自己是不是看走了眼。
任無瑕背對著丁略,一顆心還悸動不已,但除去心臟異常的狂顫,最大的衝擊,是她竟然沒有抗拒他!
她是怎麼了?從小就潔身自愛,在與人相處的過程,尤其是男性,不管是幫裡的成員,或是珍珠坊的顧客,她向來懂得分寸,總是清楚地劃分界線,有節制的熱絡,有距離的親切,但從不曾逾越禮數。
然而面對丁略,她覺得她的那道防線不見了!
他不曾勉強,不曾挑逗,不曾做出任何失禮的事,卻還是神不知鬼不覺地侵入了她的城池,一點一點地卸下她的武裝,瓦解她的心防。
老天!
再這樣下去她根本無力招架,他可以不費吹灰之力就輕易佔領別人的心,這種魅力,正是他最可怕的武器!
她不敢想像,要是阿絲再晚個幾分鐘回來……
「師傅……」阿絲出聲打破眼前詭異的沉靜。
任無瑕窘迫得不知該說什麼,她抬頭看著阿絲,只擠得出一句,「阿絲,你回來啦!」
「呃……是……我……我回來了……」阿絲突然也覺得怪怪的。
「阿絲,早。」丁略很快地穿上長袍,自然地和阿絲打招呼,臉上完全看不出異狀。
「丁先生……你今天怎麼這麼早就來啦?」阿絲好奇地盯著他,眼中全是揣測。
「我來請任掌櫃一起吃個早點。」丁略淡淡地道。
「早點?」阿絲詫異地轉向任無瑕。她沒記錯的話,任無瑕早上根本很少吃東西的,更稀奇的是,到目前為止,她更從沒有接受過任何男人的邀約,單獨陪人吃飯,為什麼丁略能例外?
任無瑕知道阿絲正在看著她,她更加不自在了。
「丁先生想嘗嘗道地的上海早餐,所以我才……」她忙著解釋。
「這樣啊……」阿絲睜大滴溜溜的眼睛,一副瞭解的表情。
「丁先生的衣服沾了豆漿,所以回來換上長袍……」她又道。
「原來如此啊!」阿絲的眼珠子轉了又轉,賊賊一笑。
她被阿絲笑得更加尷尬,微惱地咬了咬下唇。
丁略扣好盤扣,看了看表,道:「我還得上班,該回去了。」
「好……」任無瑕吸口氣,終於有勇氣轉頭看他,但一見到他身著長袍的溫文儒雅,胸口又一陣揪緊。
他果然很適合長袍,尤其是深色長袍,把他沉穩的氣質襯托得更加明顯。
「謝謝你陪我一起吃早餐。」丁略看著她的紅頰,微笑道。
「哪裡,是我該謝謝你請我吃早餐。」她壓下悸動,找回了屬於任掌櫃該有的冷靜。
「這件長袍我下次再還你。」他指指身上的衣服。
「沒關係,你喜歡就送給你……」她立刻道。
「不,長袍一定得還你,這樣,我才有機會再和你見面。」他直接表態。
「丁先生,你……」她慌張地看了一旁看著好戲的阿絲一眼,臉頰更燙了。
「叫我丁略吧!無瑕。」他直呼她的名字。
她愣住了。
從沒想過她的名字從他嘴裡喊出會這麼動聽……
「我可以叫你『無瑕』吧?」他又問。
「當然。」她也只能點頭。
「那麼,我們下次見了,無瑕。」他說著拎起換下的衣物,向阿絲點點頭,便走出珍珠坊。
「請慢走。」她送到門口,直到他藏青色的背影消失在門外,才虛軟地坐倒在玄關旁的椅子上。
她的腳還微微顫抖著,她的心還急促跳動著,她的臉仍紅潮未褪……
「你喜歡他。」阿絲像陰魂一樣地在她背後道。
她驚跳而起,轉身瞪著阿絲,急斥:「別胡說!」
「我才沒胡說呢!而且啊,我還看得出來,丁略也很喜歡你。」阿絲一本正經地道。
「別說了!」她紅著臉喝道。
「你還想否認嗎?以前你根本不會讓男人靠近你身邊一公尺,可是你卻讓丁略碰你,而且差點就和他吻……」阿絲哇啦啦地道。
「我……」她無言以對。
「也難怪啦,他真的是個很有魅力的男人……」
「天!阿絲,求求你別再說了……」她掩著臉低嚷。
阿絲鬼靈精地歎了一口氣,她豈會不瞭解她複雜的心情?
「的確,我不該多說,就算你和丁略兩情相悅,但你們之間根本不可能,他不知道你就是『辟邪』而且,最重要的是,你已經訂了婚……」阿絲翻了個白眼,總覺得老天安排他們這場相遇根本就是個折磨。
訂婚兩字如重錘打進任無瑕的胸口,痛得她無法呼吸。
對,她訂了婚,而且是滬幫的人,她不可能會喜歡丁略的,絕不可能,絕不能……
她暗暗決定,以後不再和丁略單獨見面,她得避開他,避得遠遠的。
這種不該有的悸動,就到此為止。
這份不該有的感覺,就到此結束。
第五章
連著好幾天,丁略忙著和上海一些企業家打交道,他非常明白丁氏財團的優勢,更清楚商場上的利害關係,所有的公司行號,存在的價值就為了「獲利」,即使滬幫的勢力強大,在龐大利益的誘因驅使下,那些大型企業終究會選擇與祥和會館合作,因此,在他的運作下,整個上海的商業版圖正在急遽改變,已有專家預測,不出一年,祥和會館將會取代滬幫,成為大上海地區的商場龍頭。
這項轉變,無疑更加深了祥和會館與滬幫之間的緊繃,近來雙方人馬似乎開始蠢蠢欲動,彷彿隨時會擦槍走火。
但丁略最在意的卻不是這些商場上的明爭暗鬥,這些鬥爭他已勝券在握,根本毋需擔心,真正讓他在意的,是任無瑕這個女人。
雖然全力投入工作,可是任無瑕的倩影無時無刻不在他腦中打轉,他終於明白,愛一個人原來是這麼牽腸掛肚,若非強大的定力,他也許會天天上珍珠坊去看任無瑕。
不過,為了得到她的心,他得捺住性子。
他知道她已在動搖,知道她對他已有好感,甚至知道她喜歡著他。
但這還不夠,他要她全心全意地,毫無保留地愛上他。
為了達到這個目的,他給了她一點點時間和空間,他深信,愛情的發酵就和釀酒一樣,需要時間與空間,時間會讓感覺完全醞釀,空間會讓心情徹底轉化,到時,愛情會更為香醇迷人……
所以,他禁止自己去看她,為了等待她的愛情覺醒,受點思念的煎熬還是值得的。
立在浦東大樓的辦公室內,他看向整個上海外灘的黃昏燈景,邊啜著咖啡,邊回想著任無瑕輕柔緩慢的聲音,繃了一整天的臉孔漸漸變得柔和……
倏地,有人未敲門就逕自進了辦公室,而且一進門就嚷著:「嘿,『總領』大人,你在發什麼呆啊?」
一聽這輕快爽朗的聲音就知道是誰來了。
「江洵,我說過別再叫我『總領」。」他沒好氣地回頭瞪了江洵一眼。
「可是我覺得很貼切啊!你本來就是祥和會館這次『歸巢計畫』的主導,滕霏幫你取的這個綽號再適合不過了。」江洵抓了抓清爽俐落的短髮,笑得像個無憂無慮的大男孩。
「無聊的綽號。」他哼了一聲。
「哎,自從滕霽出現後,你的脾氣變壞了。」江洵睨看著他,會館裡最近老是聽到最沉穩的「金麒麟」被滕霽惹毛了的傳聞,可見滕霽那小子是有點本事。
「我看,只有你不被影響。」他真不知道江洵是天性樂觀還是唯恐天下不亂。
「呵呵,反正他也沒惹到我。」江洵笑著道。
「你等著,很快就會輪到你了。」他冷笑。
「我等著。」江洵也不怕,他倒很期待和滕霽玩玩。
「對了,有關我要你幫忙查的資料……」丁略走到桌旁,將咖啡杯放下。
「都OK了!在這裡。」江洵將一份資料丟給他。
他伸手接住,翻開觀看,第一張就看見杜海生那張熟悉的國字臉。
哼!果然如他所料,這個故意拿豆漿撞他的傢伙就是任無瑕的未婚夫。
「裡頭有滬幫『三聖獸』的完整資料,『狻猊』杜海生,他是滬幫現任幫主杜得堂的獨生子,三十歲,上海市人,個性兇猛善忌,猜疑心重,功夫底子不差,率領手下一批打手,算是上海有名的大角頭。『辟邪』任無瑕,二十四歲,上海市人,經營著珍珠坊,雖然是個古典美人,不過已經和杜海生在四年前就訂了婚,你要追她可能會辛苦一點。」江洵如數家珍地念著他得到的資料。
聽見他最後一句話,丁略立刻抬頭。「誰告訴你我要追任無瑕?」
「還需要誰告訴我嗎?你難得會對女人有興趣,可是這十天你卻連著兩次去珍珠坊,聽說還特地起了個大早就為了和任無瑕一起吃早餐……」江洵揶揄地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