偉俊的女友方雨柔自日本返國,對偉俊舊情難忘,而且她的父親基於愛女心切,願以金錢幫偉俊渡過難關,並擴大事業的規模,李母便製造機會,讓偉俊與方雨柔舊情復燃,然後以既定形勢要梨雯接受並同意離婚。
李母深知梨雯讀書人的個性,寧為玉碎,不為瓦全,且不會刁難偉俊,使得離婚得以順利進行。為了不落人口實,李母要偉俊給梨雯一筆豐厚的贍養費——五十萬,與雨柔帶來的周邊利益相比,這筆支出只是九牛一毛。而為了對雨柔有所交代,立軒的監護權大方的讓給梨雯,因為雨柔也能為李家傳宗接代。
李母自小調教成功,偉俊不僅孝順,更對她言聽計從,幾乎不曾反抗她。
如此跋扈的女人,操縱多人一生的女人,竟然鬥不過命運的安排,最後讓醫生宣判她的死刑。在有限的生命中,飽受死亡陰影的折磨,終至向命運低頭,回歸塵上。
自從李母過世後,偉俊總是帶立軒回到梨雯家,並留下來與她聊聊天,談談近況,就像朋友一樣。他們兩人彼此都有共識,愛情早巳消逝,但友情還在。
偉俊一直很關心她與唯中的進展,偉俊鼓勵她勇敢地接受第二春。但梨雯是一個成年人,傷害已然造成,要痊癒與否,全在她的一念之間。梨雯是個主觀極強的人,不是他的三言兩語即可左右的。
自從他們離婚後,兩人的關係降到冰點,幾乎是不曾往來,接送立軒往返李家和范家,兩人都無視對方的存在,就像例行公事一般。李母在的時候,偉俊不敢造次,李母病逝後,家中的主權由他一肩承擔,公司的成敗由他負責。
在這一瞬間,他的舉止行為似乎一夜成長了,更像一個有主見的男人,所以他可以坦然依自己的意見與梨雯像朋友,像兄妹般的來往。
這一切他都可以向雨柔坦白。以前,他的母親破壞他的婚姻,他有理由不負責任。
現在擁有的一切既平凡又幸福,他更不可能親手毀了它,無論在事業、在家庭,他懂得珍惜所有。
他真的是以一個兄長愛護妹妹的心來關懷梨雯,她很感激兩人的關係可以昇華到這種境界。但她的感情世界,主權在她,與唯中如何進展,她不要別人干涉,只想順其自然。
第七章
梨雯覺得最近心跳不太正常,偶爾會有心悸的感覺,令她不舒服。
趁著沒課的空檔,她到公保中心掛心臟內科的門診。
醫師很親切地問她的症狀,她詳細描述自覺的症狀,醫師寫單子要她先到檢驗科做心電圖。
做完心電圖,她把檢查的圖表拿給醫師看。
醫師看完,抬起頭對她說,「你的症狀正式的醫學名稱叫WPW症候群。這三個英文字母只是發現者的姓氏縮寫,不代表任何意義。這種症候群的患者比正常人的心臟多了一條傳導神經,有的人較幸運,終其一生這條多出來的神經不會作怪,但大多數的人都會發作,只是時間早晚不同罷了。這種症狀發作時,心跳會異常加速,有時甚至會每分鐘心跳一百多次。若有這種情況,必須立即到大醫院掛急診,進加護病房觀察,嚴重時必須以電擊的方式急救。」
「沒辦法治療嗎?」
「這種症狀現有的治療方式就是開刀,把多餘的傳導神經取出。我先開些藥給你,如果覺得心跳異常再吃。」醫師開了一張處方簽,讓她下樓到藥局取藥。
醫師的話,對她猶如青天霹靂。她才三十三歲,這麼年輕,又是個單親媽媽,孩子還小,為何心臟病會找上她?老天爺真愛捉弄她,好不容易從離婚的陰影中跳脫出來,
好不容易找到一個愛她、她也愛的男人,以為應該可以從此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誰知道,竟讓她遇到這種無法自主的狀況。
空洞的大腦再也無法思考,機械式的動作支撐著自己,用盡殘餘的力氣走向停車的地方。梨雯知道她目前不宜開車,但是不開車,難道走路回去嗎?
顫抖的雙手幾乎無法把車鑰插進洞孔,坐在駕駛座,梨雯緊閉雙眼,做幾次深呼吸,想藉著吸氣之際,吸進一些幸運的因子,更想把所有的煩惱,藉著吐氣之時,全部由軀體中抽離。
心情仍是無法乎息,梨雯茫茫然上路,她的腦子充斥著醫師的話——不可緊張,情緒不要起伏太大,不能做劇烈的運動。可是,誰能在面臨自己身體的健康發生重大的問題時,不會緊張、不會情緒起伏太大呢?
好不容易才回到綠柳山莊。家是避風港,是可以卸下所有武裝的地方,雖然她是那個家唯一的支柱,但畢竟是她可以療傷止痛的窩。終於快到了,她緊繃的情緒開始鬆懈,但神智仍是一樣的恍惚。
停車場入口處的轉角,倏地衝出—個騎腳踏車的小朋友,梨雯毫不考慮的,幾乎是反射性的動作,急踩煞車,真是千鈞一髮,小朋友的腳踏車與她的汽車保險桿只差分毫。
這一嚇,倒把她從自憐自艾的情緒中驚醒。她趕緊下車查看,還好,小朋友與她一樣只是虛驚一場。
「小朋友,逆向行駛是很危險的,而且這裡又是停車場的入口,出入的車輛很多,到別的地方騎車,好嗎?」梨雯除了安慰受驚嚇的孩子外,也乘機教育他注意交通安全。
社區的管理員王先生,在梨雯的車駛進時,也看到了腳踏車在轉角處,他以手勢警告,但她渾然未知,等他走出來時,她已經緊急煞車了。
「范老師,對不起,我……」王先生急欲解釋他並未擅離職守。
「王先生,別介意。我自己也太不小心了。」梨雯沒心情應付他,開著車逕往停車場。
回到家中,梨雯把自己癱在床上,神智雖不再恍惚,意志力卻也無法再支撐。四肢緊靠在床板上,似乎這就是行將溺水的她唯一的浮木,載沉載浮,隨波逐流。生命在此刻,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真的要如此宿命嗎?任由命運的安排嗎?不!梨雯從床上坐起,甩甩頭,想甩掉這一切惱人的煩憂。她有孩子,她還年輕,真不甘心哪!
強打起精神,她到學校接立軒。
孟奶奶也到學校接亦晨,梨雯與他們打個招呼之後,騎上她的翔鷹機車離開,今天她的心情太糟了,實在不想開口說話。
帶著立軒到麥當勞,任由他吃她認為的垃圾食品。立軒樂壞了,因為媽媽從不帶他來麥當勞,他並未察覺媽媽有何不妥之處。點了漢堡、雞塊、薯條、可樂,平常媽媽不讓他吃的,逮到機會,他可要盡興的享受。
回到家,梨雯招呼立軒午睡。自己也在立軒的房間躺下。往常,她與立軒一人一個房間,身在單親家庭,她要訓練他獨立,可以料理自己的生活起居。立軒也很懂事,平日作息十分自律。
但今天,梨雯不想孤獨地躺在自己的床上看天花板,所以她反常地陪立軒午睡。望著立軒均勻的呼吸、天使般無憂的臉孔,她的眼淚不可控制地自眼角緩緩而下。
她不相信,她的孩子如此倒霉,年紀這麼小,就有可能失去媽媽,假如真有這麼一天,就讓立軒回偉俊的身邊吧!
杞人憂天的胡思亂想,而且盡往壞的方向想,她真的快被自己的愁思逼瘋了,根本沒辦法睡覺。
為了抑止自己毫無止盡的擔憂,梨雯每天在家空閒的時間,到處擦擦洗洗,想藉體力的勞動麻痺自己的思想,當夜晚來臨時,可以倒頭就睡。
家裡的每一處,幾乎被她鉅細靡遣的一一清洗。從廚房到浴廁,從客廳到臥室,從一樓到三樓,週而復始。
庭院及頂樓的花草樹木,每天清晨就是這些不會言語的植物陪伴她,她就像呵護自己妁孩子般,專注、仔細地修剪,發洩過多的思緒。
她把自己弄得像個只會動作不會思考的機器人,從早忙到晚。
從不看連續劇的她,更是天天準時打開電視,收看連續劇,藉著高潮迭起、荒誕不經的劇情轉移自己的注意力。
她並沒有失戀,她還擁有唯中的追求與關心,但她的行徑卻像個棄婦,所有的一切反常的行為,只是想忘記疾病的陰影。
「隨時有可能發作」像是緊箍的夢魘,教她每天如臨深淵,如履薄冰。難道她的下半輩子必須承受WPW的威脅,無法施展自己?
唯中每天夜晚透過電話與她談心,她很想問他有關的問題,但他是婦產科醫師,不是心臟內科的醫師,他給她的解答,她會相信嗎?
告訴唯中她的困擾,並不能解除她的煩憂,只是增加他的掛慮,就讓自己獨自啃噬這個沉痛的事實吧!
怔怔仲忡的過日子,唯中察覺她的異樣,趁著孩子都睡著時,他照例打電話給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