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父親的非婚生遺腹女,十二歲時母親病逝後,才被大哥從台灣接回日本的黎家。她也是那時才知道,原來自己的父親在日本是赫赫有名的華僑。
由於家裡沒有女孩兒,不但大媽將她當做親生女兒般疼愛,連相差十歲的大哥都小心翼翼地處處呵護她,深怕她不快樂。
儘管如此,在求學過程中,愛批評八卦的上流社會可沒有一天放過她。從小,她就習慣了同學的疏離與嘲諷。
「怕什麼?!不都是兩顆眼珠、一個嘴巴嘛!」樓錚很江湖地擺擺手。驀地,她神秘兮兮地從化妝包掏出一罐小瓶子。「鐺鐺──快過來看看我給妳帶了什麼好東西!」
「我不喜歡噴香水。」黎曉禎抱歉地看著這個爽朗而不拘小節的大學同學。雖然她們的個性簡直是相差了十萬八千里,但由於都來自台灣,兩人很快地便成了無話不談的莫逆之交。
「這不是香水啦!這是酒!」樓錚翻了個白眼。「別擔心,這個酒精濃度不太高,而且甜甜的、很好喝,給妳壯壯膽。」但是後勁可能有點強……樓錚吐吐舌,吞下後頭這一句。
「這樣真的好嗎?」接過迷你酒瓶,黎曉禎猶豫地淺嘗了一小口,發現真的很好喝,也沒有什麼酒味,便放心地仰頭喝盡。「這是什麼酒?香檳嗎?」她好奇地問。
「呃,類似啦……」接過空酒瓶,樓錚心虛地轉移她的注意力。「哇!妳這件和服真的很好看呢,要不是穿起來太麻煩,我也好想要一件。」
叩叩──又有人敲門,門外接著響起一道溫柔清朗的男中音。「禎禎,宴會要開始了。」
「是。」黎曉禎乖順地開了門,勾著哥哥的背彎與他一起步下旋轉扶梯。
也許是酒精確實發揮了一些作用,她覺得自己竟能在眾人的注視下,保持傲然的姿態。
她在所有賓客的面前表現得合宜得體,並逐一向那些暗藏不友善的目光微笑示意。
她聽見哥哥介紹自己,宣佈宴會開始,然後樓錚走過來碰碰她的肩膀。
「樓錚!」黎曉禎靦腆地笑了笑,迫不及待地問道:「我剛剛的表現還……可以嗎?」
「嗯,很有千金大小姐的樣子。」樓錚顧著左右張望,像在尋找什麼人,根本沒用心回答她。「走,我介紹一個人給妳認識認識──」
冷不防被好友拖著跑,黎曉禎踩著小碎步,上氣不接下氣地努力跟上。「妳到底要帶我去見誰呀?」
樓錚沒回答她,只是逕自說道:「唔,放心,絕對是妳喜歡的類型啦!肥水怎麼可以落入外人田呢?」她輕佻地捏捏黎曉禎的腮幫子。
「啊?妳在說什麼啊?我都聽不懂……」黎曉禎揉揉被捏痛的臉頰嘟囔道。
說話間,樓錚已將她扯至一位大約二十五、六歲的男子面前。不知道為什麼,黎曉禎覺得自己一見到他,視線就像被黏住似地,再也挪不開了……
他好高、好冷漠,嚴肅凜然的五官線條,在他身上形成一股不容侵犯的氣勢,卻又俊美得不可思議,彷彿上帝創造他,就是要接受眾人讚歎的。
「這是我大哥,樓弈。」樓錚為他們互相介紹。「哥,這是我設計系的同學,也是今天宴會的主角,黎曉禎。」
「妳好。」樓弈簡單地問候了一聲,嗓音一如她想像中的低沉迷人。
「樓大哥,你好。」黎曉禎怯怯地道,很清楚現下自己的臉一定紅成一片,甚至連耳根都發燙了。
「哇,妳的臉還真精采。」樓錚低聲調侃她,勾著她的手對心不在焉的樓弈告別。「我帶她去花園散步,先走啦!」
樓弈注視著一旁的動靜,連看也沒看她們一眼,只略略舉起酒杯示意,讓黎曉禎有些失望。
他到底在看什麼?忽然間,她感到好奇,但樓錚卻一徑地推著她走向外頭的花園,那偉岸的身影也一點一點地,消失在她視線範圍內。
「再看,妳的脖子就要扭斷啦!」樓錚沒好氣地提醒。
黎曉禎朝她投去嗔怪的一眼,想說些什麼卻又抿緊唇瓣。
「幹嘛?怪我棒打鴛鴦?」樓錚撇撇嘴。「妳沒看見他剛才心情不好嗎?站在他旁邊太久,是會被凍死的耶!」就算她平常調皮歸調皮,也不敢隨便招惹這時候的大哥。
「咦?有嗎?樓大哥他只是冷淡了點而已吧!」黎曉禎不以為然,下意識地反駁。
「……還真是情人眼裡出西施哩!」樓錚目瞪口呆地望著神經遲鈍的好友,受不了地搖頭歎氣。「唉,我去幫妳拿飲料來,順便探探他又是為了哪樁事龍心不悅,到時聊起來,也才好避開地雷區,對吧?」她戲謔地朝黎曉禎眨眨眼。
「樓錚,謝謝妳……」黎曉禎不好意思地低下頭。
黎曉禎目送好友窈窕的嬌媚身影進入豪宅,從一旁的大片落地窗看見她拍了拍兄長的肩膀,樓弈卻完全不理會她──看來他的心情真的很差啊!
然而下一刻,樓弈原本緊繃的面容竟遽然放鬆,漾出一抹極其罕有的笑容,迎往門口的方向……
黎曉禎順著他的視線往門口望去,只見一位美麗的長髮女子姍姍來遲。她穿著名家設計的套裝,看來俐落大方。
女子雙手插腰,不知對樓弈說了些什麼,豈料他不但絲毫不介意,還開心地大笑。
那由衷的笑容柔化了他原本冷硬的輪廓,她多麼希望自己也能是那個逗他開懷大笑的人……
胸中微微泛起一陣酸澀,黎曉禎垂下眼,還沒弄清楚這種不快的感覺究竟從何而來,便被一雙肥胖、滿是毛髮的手臂拖進樹叢──
她發出驚呼,但還來不及讓任何人聽見,就被箝制她的人以又熱又濕的噁心手掌摀住。她死命掙扎,那人的力量卻出奇地大,任憑她使盡了吃奶的力氣也無法讓他鬆開半分。
兩人拉拉扯扯之間,黎曉禎已經被拖進花園隱密處,不但全身髒污狼狽,傷痕纍纍,連鞋和簪花都因奮力抵抗而不知散落在那兒了。
「不要──住手住手!」黎曉禎拚命搥打壓在她身上的那名中年男子,害怕地尖叫,左躲右閃地避開他的碰觸。
啪!那人狠狠地摑了她一巴掌,惡聲惡氣地痛責道:「好了!妳是要讓大家親眼目睹才甘心嗎?」
左頰一陣火辣辣的疼痛,她被那重重的手勁打得頭昏眼花,差點失去意識。
但下一瞬間,壓在她身上的中年男子突然被人撞開,身旁隨即傳來一陣打鬥的聲音。她努力睜開迷濛的雙眼,想看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不要再讓我看到你!」她聽見樓弈冷冷地說。
接著,某人撲過來檢查她的傷勢。「天哪!曉禎,妳的臉……那個人渣下手還真重!」樓錚心疼地道。
「我……」她全身顫抖,根本說不出話來。
「站得起來嗎?」
那迷人的沉厚嗓音從她頭頂響起,黎曉禎抬頭看向他,想到自己現在的模樣一定非常狼狽難看,幾乎要掉下眼淚。
「我、我還好……」她勉強鎮定心神,試著站起來,卻立刻發現自己全身虛脫無力,嚴重打顫的雙腿根本無法支撐身體的重量。
她勉強起身,腳踝突然傳來一陣劇痛,她一個踉蹌,眼看著就要跌倒,卻被樓弈攔腰攬住,穩穩地摟在胸前。
「可能是扭傷了。」
黎曉禎被動地緊貼在他胸前,感覺他沉沉的呼吸,聽著他低低的說話聲,驀地感到放心,彷彿剛剛的恐懼全都在這個溫暖寬厚的胸膛裡解放了……
她突然開始掉眼淚,一顆、兩顆,最後忍不住依偎在他懷中啜泣。
樓錚慌得手足無措。「妳還有哪裡痛?對不起,我不該丟下妳一個人……」
她搖搖頭,卻無法止住眼淚,只是揪著樓弈昂貴的手工西裝不停地哭。然後,她聽見樓弈緩緩歎了一口氣,輕撫著她的背心,一下又一下,像在安撫哭鬧不休的娃娃。
他抱著她坐上轎車,載她到熟識的私人診所處理傷口,又和樓錚陪著她,直到她睡去。期間,他雖然沒有開口說過半句話,但從他種種體貼的行為中,她知道,他是個很溫柔的人……
過了幾天,有戀妹情結的哥哥終於准許她出門,黎曉禎這才得以到樓弈下榻的飯店登門道謝。
不料,她沒遇上救命恩人,卻碰見熱情過頭的樓母。
「啊呀!原來是黎家的千金,妳等等,我馬上叫樓弈回來!」樓母慈祥地拉著她,拍了拍她的手背,就要拿起電話。
「伯母,不用麻煩,改天等樓大哥有空我再來……」黎曉禎連忙阻止她。
「叫我樓媽媽,叫伯母那多生疏!」樓母置若罔聞,仍逕自撥打兒子的手機號碼。「喂?你馬上回來,媽有很急很急的事情要找你……別問那麼多,你趕快回來就是了!」
黎曉禎坐立不安地跟著樓母來到飯店的咖啡廳,十分鐘後,樓弈果然臉色沉重地回到飯店,身後還跟著那夜她所見到的長髮美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