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雨施重重打他一下,「誰看你了,臭美!」她罵他,唇角卻上揚著笑。
被晾在一旁的李岱智,簡直看傻了眼。居然有男人好大膽敢調戲大姊頭,卻沒被她一拳揮到九霄雲外?!
「喂!你到底是何方神聖啊?」他瞪著衛羿帆像瞪著一隻怪物。
衛羿帆聳聳眉毛,極有風度地解釋,「我不是何方神聖,我是人。」
噗哧一聲,靳雨施忍俊不住地笑出聲,瞪他一眼。耍冰喔!
李岱智狐疑地來回打量兩人,「你們之間怪怪的喔,大姊頭,他該不會是你的男朋友吧?可是你媽媽跟我說過,你很欠人追的ㄟ!」
笑容頓地僵硬。這個李岱智實在欠揍!
她將衛羿帆推給他,撇下一句,「你們兩個久別重逢,去一旁感人大相認吧!我出去透透氣。」事實上是尷尬逃避。
李岱智一頭霧水,只見她拎了安全帽就要往外走。
同時,廚房裡傳出靳母的哇哇大叫,「小雨!你竟然把我的鍋子燒成焦黑,連底都壞了,你ㄟ」她猶如河東獅吼的威脅,「你、完、蛋、了!」
靳雨施吞了口唾沫,溜得比飛的還要快,連忙發動屋外的T-MAX,引擎聲鼓噪,感覺後座一沉,她撥開護目鏡,扭頭瞪向竟然不請自來的乘客。
「鍋子燒壞,我是共犯,請帶我一起逃吧,女俠。」衛羿帆好無辜地舉起沒偽裝傷重的那隻手。
看在他稱她女俠的份上,靳雨施收起殺人的眼神,踢掉重機支架,T-MAX蓄勢待發,她則再次回頭。
「你……抱緊一點。」咕噥一聲,她主動拉攏擱在她腰上的大手。
他聽到了,只喔了一聲,沒說什麼,而她罩在安全帽中的臉頰,卻淺淺泛起紅暈。
巨大如火球的落日在車後蟄伏地平線,黃昏的涼風扑打在兩人身上。
猶如鳳凰的T-MAX展翅在公路遨翔,車速卻放慢許多,不似以往狂飆,每到路口紅燈停車,她便頻頻低頭扯攏他的手臂,並下時從後照鏡確認他受傷的腳有沒有擱好。
她擔心他呢!衛羿帆漾出淡淡笑容,更加摟緊她。
第六章
淡水漁人碼頭,河、海的交會處,餘暉撒落一片金粉,晚霞瀲濫,波光粼粼。
靳雨施撿了幾顆小石頭,有一下、沒一下地打起水瓢,衛羿帆買了一堆小吃,捧到她面前。她越來越感到奇怪,怎麼他看似傷重,卻還是行動如宜啊?
她實在有些懷疑,可是受傷的人已經很可憐了,再問這種問題,會不會太缺德啦?
「有阿給、魚酥、蝦卷、魷魚絲與芝麻餅,敢問女俠要先吃什麼呢?」他一本正經地鞠躬哈腰,佯裝自己是跑腿的。
她僅僅瞥了一眼,手一揮,非常大牌地說:「都涼掉了才給我,哼!不吃。」
衛羿帆眉眼輕揚。這麼挑啊!
「那好吧,我錯了。」無奈地收回食物,卻見她暗自竊笑,他故意聳眉揚聲,「你不吃,只好我自己吃嘍!」說完,他逕自咬了一口蝦卷。
靳雨施眉一皺地瞪他,「喂!」懂不懂什麼叫女士優先啊?!
他嚼了嚼,咧嘴一笑,「嗯,不錯吃喔!」吃得嘖嘖聲響。
她睜大眼,見他故意將香噴噴的食物掠過她眼前,吃得津津有味地誘惑她,靳雨施立刻感覺到飢腸輾轆。
「你很過分ㄟ!」她嚷了聲,便伸手去拿,他卻把盒盒、袋袋都捧高。
「不是說不吃嗎?」他笑著挑高一邊眉毛。「女俠是不可以反悔的喔!」
她噘了噘嘴唇,踮起腳尖構到一盒阿給,便連忙掀開盒蓋,黃澄澄的炸豆腐皮讓她食指大開,笑咪咪地拆開衛生筷,「我要開動了!」馬上舉箸,太快朵頤。
衛羿帆擱下滿手小吃,斜臉貪看她咀嚼食物的滿足模樣,可愛得像個小孩子。
靳雨施解決完一盒阿給,看著空空的紙盒,忽然喃喃低語,「不知老媽有沒有記得盛飯菜到供桌?」她想起那孤伶伶立在牆上的哥哥。
聞言,他傷心般無奈的歎息,「真無情,堂堂一個大帥哥陪你游淡水,你卻念念不忘別的男人。」
「帥哥?長成這樣也敢自稱帥哥?笑死人了。」她挑眉一哼。
「我不帥嗎?不帥你老是看我幹麼?」他故做生氣,伸手捏她的腮幫子,她氣哼哼地拍打他的手,他不服氣地問:「我不帥,好,那你說誰帥啊?」
「我哥啊!」靳雨施想也不想就回答,「要是我哥還活著,鐵定比你帥上一百倍!」她大言不慚。
衛羿帆一怔,匆地脫口道:「靳雲行……他是怎麼死的?他這麼年輕,而且功夫又好。」這一直是他心中的疑惑。
燦亮的笑容收斂,她逕自沉默著,他不明白她突如其來的情緒轉變。
他不該問嗎?她默然的表情令他很不安。
半晌,靳雨施打破沉默。
「我哥哥是被我害死的。」她只淡淡說了這句。
見她眼色黯淡,衛羿帆不想再問下去了,卻又不曉得該說些什麼,氣氛一下子凝固了起來,天色漸暗,河堤立燈一盞盞地亮起,暈黃的光線映照在她的臉龐,顯得那樣蒼白。
「你還記得有一年去鬼屋探險,遇到幾個毒犯的事嗎?」再度開口,她低聲輕問。
「嗯。」怎麼忘得了,那時的靳雲行如此意氣風發、卓然不凡地救了他。
「在那隔年,我哥十八歲生日當天,在回家的路上,被一輛汽車在街頭撞上,當場死亡。」她淡然地說,但他聽得出她緊緊壓抑的悲傷,她仰首,凝望天邊幾顆閃爍的星子,嗓音低緩,「撞他的人就是那四個毒犯。當時我哥出現害他們被捕,警方更因此循線查緝到背後一宗大型走私毒品交易,販毒組織的老大心生報復,派他們撞死我哥。」
衛羿帆震驚得難以言喻,「怎麼會……」靳雲行是這樣年輕、這樣優秀啊!
靳雨施閉上眼,顫抖的眼瞼顯得孤獨無肋,她聲音飄匆地繼續說:「警方在山區找到那四個肇事者的屍體,研判是組織老大下的毒手。但這麼多年了,警方仍遲遲無法將幕後兇手繩之以法,販毒組織破獲後,首腦卻依然逍遙法外。」
所以她才會如此痛恨販毒之人,甚至利用父親以往的聲望,分外關注道上的毒販,但仍一無所獲,那首腦,就像從人間蒸發般消失。
凝望著她,衛羿帆的心擰了起來。
那一次的鬼屋探險後,他便隨父母舉家移民到國外,對此事自然一無所知,但往事歷歷在目他從沒忘記,她是如何崇拜自己的哥哥,深深以哥哥為傲。
以前每當練好一套拳,她便迫不及待地展示給靳雲行看,要他稱讚;她貪玩惹事,他幫她遮掩;節日看煙火,他抱她坐在肩頭;她被靳父責罵,他替她挨打?!
但他卻死了,就在生日當天,就因為這麼恰巧地碰上那四隻該死的毒蟲……
衛羿帆很憤怒,巴不得立刻將那混帳王八蛋親手逮捕、碎屍萬段,他胸口很悶,她憂傷的側影震懾他的心,想安慰她,卻覺得再多安慰都只是廢話,因為靳雲行已經死了這許多年。
深吸了口氣,她擠出一張很難看的笑臉,「別提這個了,你有買酸梅汁嗎?我渴死了!」
他默默從塑膠袋中拿出飲料,她飛快接過,揚高的聲音非常不自然。
「我最喜歡喝阿婆酸梅湯,道地嘛,現在很多酸梅汁都嘛摻糖水,喝起來怪噁心的……」她說著,隨即急促的吸吮吸管,冰冷的飲品滑過喉嚨,卻沖不去那股濃濃的苦澀,她握著紙杯,杯麵滲出的水珠都因手指的顫抖而滾落。
衛羿帆緘默地凝視她,表情沉重。
靳雨施不自在地別開臉,嗓音哽咽,「你也喝啊,怎麼不喝呢?很好喝ㄟ……真的,很好喝ㄟ……」
他靜靜聽著她雜亂無章的言語,她的聲音緊繃,身體僵硬輕顫,她垂眸盯著自己的手,微微發抖的唇瓣努力擠出聲音,「酸梅汁真的很好喝……我哥每次到淡水都會買給我喝……」
她聲音梗住,啪地紙杯落地,飲料濺濕腳踝,她雙手覆面,說不下去了。
「雨施。」他輕喚,心揪得像是要碎了,見她哭了卻不想他聽見,他伸手攬她入懷,緩聲道:「你不用在我面前逞強。」
她埋首在他頸窩,滾燙的淚水燒熨著他。他強壯有力、英俊瀟灑及優秀,卻都更加反映死亡之人的悲哀與無奈,他擁有的一切莫名激怒了她,她好不甘心。
靳雨施忽然掄拳敲打他胸膛,聲嘶力竭地喊著,「你真可惡!為什麼?為什麼我哥哥死了,你卻長大?而且還長得這麼英俊高大,該英俊高大的是我哥,是我哥哥……」
任憑她無理取鬧,衛羿帆緊攬著她,撫著她的發,輕聲說:「對,你說的對,該是你哥哥,不應是我。」
「如果那時候,我們可以聯手打跑那四個人,就不用我哥出手,他就不會死,不會死了!」她破碎的聲音喊著,有太多說不出的後悔,淹沒了她的胸腔,化為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