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靜靜地笑。知道他疼愛自己,這一刻他在她身邊,抱著她、疼愛著她,這樣的溫暖,她夢寐以求,不管將來如何,也夠了。
她的一生,也有片刻的溫暖,那麼她再也別無所求。
藍易星看著她的笑,竟是那麼滿足,一時之間,也呆住了。
蘭在想什麼?在笑什麼?
他有一連串讓她驚喜的計畫,到飯店開香檳啦、三層生日蛋糕、樂隊演奏,他計畫好久的事,她卻一點興趣也沒有—寧可窩在家裡,吃超商的便當。
該死的超商便當,防腐劑是泡麵的二十倍。
「有什麼關係?死後變成木乃伊,跟埃及的法老王一樣酷。」
蘭有時也會講一些年輕人不怕死的論調。
最重要的是,他要在浪漫的樂隊演奏下向她求婚。他配她是不夠年輕,可是要像電影裡的情節一樣,帶她到蒂芬妮的總店任她挑選戒指,他一定辦得到。
記得當電影演到男主角帶女主角去挑選戒指那一幕時——
意璇跟他說:「浪漫死了,爸爸,要是有男人給我這樣的驚喜,我立刻答應他的求婚。」
「你為了蒂芬妮要拋棄爸爸?」他大驚小怪。
「女生長大就要結婚,有沒有蒂芬妮我都會拋棄你。」
他的女兒就是這樣早熟又實際。
蒂芬妮?她說過小芳送她的項練就是蒂芬妮的!
賓果!女生就是愛蒂芬妮!例如電影女主角、例如意璇,他怎麼現在才想到?
「走!」
「走去哪裡?」
他拉起她,不由分說,將她拉下樓,再塞進車子裡,帶她去蒂芬妮買戒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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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要。」
藍易星目瞪口呆,沒想到會聽見蘭的拒絕。
明明跟電影裡用的是同一招,為什麼他就慘遭滑鐵盧?
「為什麼?」他呆呆地跟著蘭走出蒂芬妮的店,腦中一片空白。
「為什麼買戒指給我?」蘭有些害躁,有些氣怒。他在想什麼,誰不知道?可是在買戒指以前,他似乎省略了太多步驟,比如示愛、比如氣氛、比如請求……
「我——」該死的!跟他一起看電影的人是意璇,不是她!他怎麼沒有想到?
他又不由分說地衝進音樂城,買了「美麗蹺家人」的DVD。
「這部片子我看過了。」蘭看見他手上的片子說。
「嘎?」
「我跟小芳去年就看過了。」
小芳?小芳?
又是小芳!
這該死的名字像是魔咒一樣,把他想要做的事一一做盡!她對蘭該死又多餘的保護欲!天知道那是他的工作!
他想要將小芳的脖子像濕抹布一樣扭乾,讓她的狗嘴裡再也吐不出象牙來,自從蘭說過小芳比他還要重要以後,他就偷偷恨上她了,更別提她用過多少毒辣不仁的字眼罵過他。
「喔?你看過了?」他只能這樣淡淡地說。看過的話,那怎麼會不知道他想幹什麼?「你還記不記得裡面的劇情呢?」拜託,至少記住前二十分鐘。
「記得,大部份都記得。」
「那你記不記得男主角帶女主角到蒂芬妮的店裡挑戒指那一幕?」聯想啊,蘭,女人最厲害的一招快點給它使出來!
「記得。」蘭點點頭。「不過那是男配角不是男主角,男主角是最後跟女主角在一起的人。」
噢!藍易星挫敗地將DVD丟進車裡。那就是答案!男配角命中注定要失敗,哪怕他做過多少令人感動的事!
其實這跟意璇說的有沒有蒂芬妮都一樣,重點是有沒有對的人。
Mr.Right!
再其實這跟Mr.Right也沒多大的關係,只是他當局者迷,把一件原本簡單的事情複雜化而已,他就是太在意、太刻意,反而變得很愚笨,當然他自己不會發現。
「藍易星,你的臉像被倒債一樣。」
這話似曾相識,好像曾經有一個叫藍意璇的人講過。
他歎了一口氣。
「不能歎氣啊,幸福會減少的。」
他搖搖頭。
「有時候你講話跟我女兒很像。」
「會嗎?」
「我從不懂我女兒在想什麼,天殺的,我只要疼她就好了,我只是她的爸爸!可是我也不知道你在想什麼,這對我很重要,我是你的男人啊?」
我的男人?蘭低下頭,細細品味這句話。
「沒有錯,我是你的男人,光是這樣在你的身邊,可以抱著你,卻不知道你在想什麼?想要什麼?我沒有辦法接受這種距離。」
「我沒有在想什麼,也沒有想要什麼。」
「所以我更不知道要怎麼辦?我明明摸得到你,你卻一直在好遠的地方,一個人,沒有分享的伴。」
「我一直是一個人。」
「你有我了啊。」
「就算你是我的男人,我還是一個人。」她強調地說,像在說給自己聽。「在這個世界上,不會有兩個人。」
「你說什麼?」
「一個人就是一個人。」
藍易星懂了,歎日氣,抱住她。
「你不會是一個人,如果有一個人,把你看得比自自己還重要,把你的快樂當做自己的快樂,把你的悲傷當作自己的悲傷,你就變成兩個人了。」
「會有這樣的人嗎?」蘭有些迷惘。二十年,這樣短暫又漫長的歲月,她一個人過了,現在會有這樣的人嗎?
「你知不知道我有多關心你?」
她點點頭。他的懷抱好溫暖、好舒服,他的氣息也很好聞,有一點點菸味,一點點肥皂的香味,像夢裡的味道。
「你知不知道,我疼你疼到意璇也會吃醋?」
她搖搖頭。不知道,她什麼都不知道,她只想被這樣巨大的溫暖包住,一點力氣也不必使。
「你知不知道,我……我很愛你?」
「什麼?」
「我……我說……I love you。」藍易星一輩子,除了意璇以外,不曾對第二個人說過「我愛你」,這種心裡想過千百遍,理所當然的感情;這種見到她時,澎湃到可以氾濫的愛意,想不到說出口是意外的難。
蘭靠在他的胸前,眼淚突然撲簌簌地掉出來了。
她顫抖的肩膀,熨燙他胸口的淚,令他慌張無措。
「蘭,你別哭啊!」
蘭的眼淚一直湧出來,這一輩子沒有聽說過愛;這一輩子以為並不需要,只是一個字,加上兩個人,為什麼令不輕易落淚的她,聽見就流淚?
他說他愛她,這個世界上有一個人會愛自己,把她的快樂悲傷都當作自己的,就不孤單了,是不是?
一個人的時候不孤單,遇見了另一個人,才明白什麼是孤單。
原來,孤單跟寂寞,都不是屬於一個人的情緒。
愛了,才能夠體會什麼是孤單與寂寞。
愛了,就要有承受或許有一天會失去的打擊。
愛了,便什麼也顧不了了!
媽媽的愛,屬於媽媽的;小芳的愛,屬於小芳的;她的愛,是屬於她的。
「別哭。」他捧起她的臉,輕輕吻去她的淚水,鹹鹹的,是她的喜悅還是傷心?
「你會愛我很久嗎?」
「會的,會的。」他一直對她保證,直到她美麗的眼睛不再湧出新的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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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你發春了?」
他瞪了女兒一眼,決定禁止讓她看電視半年。
「女孩子講話要優雅一點,例如發春就是很不適當的字。」
「明明就是你的行為,還怕別人講。」
他走過去,把意璇抱住坐下來。
「你可以說:爸爸,你是不是戀愛了?或是說:你是否墜入愛河?這樣不是比較棒的說法嗎?」
「嗯,肉麻當有趣,一把年紀了還墜入愛河,你喜歡跳河可不可以選一條比較乾淨,離我遠一點的?我怕給人家認出來。」
「小意璇的話聽起來酸溜溜的喔。」
「你的話聽起來才噁心溜溜的。」她掙脫藍易星的懷抱,用食指指著他。「爸爸,拜託你把身份證拿出來,對照一下今天的日期,知不知道這樣的年紀裝可愛是一件很可恥的事?」
「我哪有裝可愛?」他很不以為然。
「你以前穩重,不苟言笑;你現在輕浮,像吃了笑彈,整天笑笑笑,是不是『起笑』了?」
「你負是愈大愈不知分寸,該找個媽媽來管管你了。」藍易星打蛇隨棍上。現在國小四五年級的女生,特別難搞,尤其這個藍意璇,被他寵得無法無天,蘭要是進了門,鐵定被她欺負。
「我長大了,根本不需要人家管,你要結婚、要發春,還是發情,是你家的事,都跟我沒有關係。」
「藍意璇,你給我聽著。」他走近女兒,壓住她小小的肩膀。「蘭姐姐嫁給爸爸以後,就是你的媽媽,你可以不尊敬我,可是你不尊敬她,我就給你好看。」
意璇掙脫他的控制,很大聲地說:「你的女人比你的女兒重要,以前我是你最愛的心肝寶貝,蘭姐姐都還沒嫁給你,你就威脅我,這樣的爸爸我最討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