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碩人的文稿寫得真是精采之至,幾乎挑不出毛病和漏洞來,表面上溫馨感人,詞藻淺顯易懂,談的全是程勳的從政理念和對重建台灣新秩序的自我期許,沒有抹黑、沒有謾罵、沒有攻擊,但是該反駁的事項,竟也一件都沒漏掉。」
郭志宏更進一步的闡述,「尤其難得的是,這五篇文宣將程先生政治、法律、社會、稅務和教育的五大中心理念,逐一展現出來,巧妙的讓選民知道,我們是有心做事,而不是只會打筆戰,甚至是和稀泥的人而己。我建議程先生在當選以後,不妨續聘余夫人做為助理團員之一。有她幫忙寫質詢槁,將來程先生在立法院內,絕對可以成為媒體最愛的寵兒。」
程勳聽了大笑說:「連鍾董和淳宜啟鵬都只肯借我四個月了,讓碩人成為我的助理?你們想余總裁有可能會點頭嗎?」
「我還聽說這裡頭有些段落,是盛學文律師的夫人提的刀?她的文筆風格又另具特色,冷厲乾脆、又狠又準,字字切中要害,如果……」
「志宏,」鍾志升笑著打斷侃侃而談的郭志宏說:「我們這個工作小組都還沒解散,怎麼你已經迫不及待的想挖起角來了?我知道你這個王朝旗下廣告公司的總經理,是想藉此延攬人才,不過動作也別這麼快嘛。」
「呃,我……嗯,也不是啦,」志宏見心意被拆穿,不禁摸摸後腦勺,紅著臉辯稱,「實在是見獵心喜,不知不覺當中,職業症候群就發作起來,不好意思,程先生。」
程勳揮一揮手表示無妨。「其實之俊是你們王朝創始人的千金,以後廣告公司若需要她的文稿,直接拜託她寫就好了,何必一定要她過去上班。」
「程先生說的是,我怎麼都沒有想到呢?真是。」
這暹詹福茂聽到他們提起王朝原始創辦人,馬上就聯想到王朝在尚未全面轉入正途以前的「治艷」風貌,遂有些擔憂的告訴程勳說:「碩人和狄小姐,以及全體文宣組的火力雖強,但難保許開義不會再繼續扒糞,到時將『王朝』以前是以高級色情應召站起家的內幕都挖出來,又該如何應付?」
「這點我們早就設想過了,您放心,詹老,王朝最早既是『高級』應召站,出入的客人想當然耳,也就絕非是一般市井小民的泛泛之輩,這樣,」程勳細框眼鏡後的雙眸閃過一道耐人尋味的笑意說:「您明白了嗎?」
福茂愣了一下,馬上拍著大腿笑道:「明白,明白了,我就說嘛,許尚明那個老色鬼,光一妻一妾怎麼滿足得了他,那麼林兆瑞想必也……」
「詹老,」程勳趕緊打住道:「這個話題,我們還是等沒有女士在場時再聊好了,您覺得怎麼樣?」
福茂原本不以為意的表情,一直到觸及羽嫣漲紅的面龐以後,才轉為贊同的說:「好,好,現在不談,志宏啊。」
「是,詹老,有什麼吩咐?」
「幫我跟小駱講一聲,就說我有事情要找他商量,讓他盡快過來這裡一趟。」
「是,詹老,我待會兒就打電話跟我們老闆聯絡,或者,」志宏更進一步的建議:「找老闆的姊姊王太太也行?」
「司玲?」福茂想了一下,隨即讚賞有加的說:「那更好,對,找司玲更好,這件事就交給你去辦了。」
※ ※ ※
坐在座落於東區一家飯店頂摟的咖啡廳內,俯瞰落地窗外的璀璨夜景,羽嫣渾然不知自己正面帶落寞愁容,低聲問道:「都是這樣子的嗎?」
被她打斷話題的郭志宏轉頭反問:「什麼都是這樣子的?」
他這一問,反倒換成羽嫣不好意思的說:「對不起,我好像閃了一下神,你方才正說到剛進廣告公司之初,做成功的第一支廣告,事前大家都不看好,只有駱先生支持你,然後呢?」
「那不重要,」志宏好脾氣的寬慰她道:「反正那是我的光榮,時不時就會被我翻出來講一遍,聽得大家耳朵都快長繭,你這回沒聽清楚也好,那下次再聽才會覺得依然新鮮啊。」
「謝謝你,志宏。」
「現在你可以告訴我你剛才那句話是什麼意思了嗎?」
「我是說,」羽嫣的視線再度調向窗外的車水馬龍。「這裡的一些人、一些事,是不是都跟這城市一樣,表面上晶瑩燦爛,暗地裡卻藏污納垢?」
志宏了捂的說:「你還在介意傍晚詹老與程先生最後的那段交談內容。」
「你覺得我太小題大作?或者太大驚小怪?」
望著一襲黑色背心型羊毛洋裝,外搭一件同色開襟羊毛外套,更顯得眉清目秀、唇紅齒白、肌膚滑膩的羽嫣,志宏不禁有些發怔的說:「呃,小題大……不、不、不,我絕對沒有那樣想,相反的,我覺得你的反應,更加突顯出你的單純與正直來。」
他略顯慌亂的反應,逗得羽嫣笑開來,便接下去問:「真的是單純與正直?不是天真與無知?」
「怎麼會?」志宏更加著急的辯稱道:「你這麼成熟大方,安排起程先生的行程來,面面俱到,處理起他的日常瑣事,又鉅紉靡遺,現在總部任何人提起商秘書,誰不會豎起大拇指來說聲:『贊!』呢?怎麼可以說你自己天真無知?」
「任何人?」羽嫣臉上卻不見一絲喜色。「除了程先生之外。」
「他怎麼看待你,對你來說很重要?」志宏試探性的問道,他知道程勳的相貌堂堂、風度翩翩,在爭取婦女,尤其是二十至三十五歲的都會女性選票上,堪稱為最佳的利器。事實上某家軟性雜誌,在不久以前,就曾經以「本屆立委候選人中,誰是最理想情人?」的票選活動,從另一個角度來報導這一次戰況激烈的選舉,結果程勳的得票率遙遙領先其他各候選人,獨佔贅頭。
這一點從他們印製的宣傳單或布條,只要附有程勳照片的,就很少被當成垃圾文件來處理,也可見外在條件重要之一斑。
如果一般女性選民都尚且如此了,那麼跟在程勳身旁,打理他的一切瑣事,除了睡覺的時間以外,幾乎分分秒秒都把他看在眼內的羽嫣,又怎麼會不受他的吸引。
更何況程勳有的,絕對不光是俊朗的外表,誇張一點的說,那甚至還是他最「皮毛」的一項優勢而己。
「當然重要,」羽嫣反射性的應道:「他畢竟是我……」察覺到自己差點說出了什麼時,她趕緊避開志宏的凝視,慶幸還來得及改口說:「我們的老闆。」
志宏鬆了口氣,馬上為她打氣說:「其實程先生很滿意你的表現啊,你根本用不著這麼緊張。」
「真的?那我怎麼從來都不曾得過他一聲讚美,我看他對別的工作人員,可又不會如此吝嗇。」
「讚美一定要掛在嘴上嗎?你看程先生和余總裁與我們老闆之間,可曾有過任何一句客套話?他們甚至連公開場合的碰面都盡量予以避免,但你可以說他們感情不好嗎?我倒覺得正是因為親近、因為信任、因為認同,所以有些話就可以不必講,反正都已經『盡在不言中』了。」
不想讓話題再環繞著自己與程勳,以免露出馬腳,羽嫣遂將話鋒轉向原本就令她抑鬱的緣由。「你們老闆駱司奇的王朝,原先做的……真是色情行業?」
「聽說是的,不過那全部是駱先生正式接掌王朝以前的陳年舊事,以前……」志宏試著簡單扼要的把他們所知道的『王朝歷史』,解釋給羽嫣聽。「所以今非昔比,現在的王朝除了名字還相同以外,已經和過往的一切毫無關係。」
「那我們為什麼還要重翻舊帳,藉以壓制對手呢?」
「羽嫣,你回想一下,這場文宣戰是誰先讓它偏離主題,令事實模糊起來的?我知道對於一個初次接觸台灣選舉文化的人來說,有許多光怪陸離的現象,都是難以理解,甚至無法接受的,但我們已經很努力,也很克制的不想打爛仗可問題是,並非每一位候選人的理想都像程先生這麼高,所以我們可以不攻擊別人,卻不能坐以待斃。」
「換句話說,就是即便想做君子的人,也不能不曉得要怎麼應付小人的傷害?」
「對了,」志宏笑了起來。「孺子可教也,你學得滿快的嘛,還有,打仗靠謀略,但治國可要依理念,我猜你剛剛會不開心的理由之一,恐怕是擔心程光生當選以後,也會在身不由已的情況之下,與現有的型態同流合污吧?」
「我不曉得你還懂得猜心。」
「這麼說我並沒有猜錯羅,」志宏搖頭說:「程先生他不會的,要點手段?或許需要,但要他變成他現在正努力要淘汰掉的那種人,卻絕對不可能。」
由於心中疑慮經志宏的寬解,已一掃而空,頓感輕鬆起來的羽嫣,終於展露歡顏的調侃志宏:「你真是個標準的廣告人,這麼相信自己正在推銷的產品品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