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聲依舊,山中蟲鳥的鳴叫聲乍起又乍落。
林芙兒仍是抬頭盯著他。
當然,冷寒月也看著她,心中同時揣測她小腦袋瓜裡在想些什麼?
他覺得自己必須提醒他對美麗事物的迷戀。他還小,將來會面臨人生的各種歷練及考驗,希望他將來能夠輕易的度過成長的歷程。不知道為什麼,他不願見到他將來跌得滿身是傷。
彷若接收到他黑眸中一閃而逝的關懷,林芙兒緩緩地閉上眼,不知怎地,情緒再也沒有方纔那麼激烈,反而升起許多無奈和感傷。
她輕歎著氣,不自覺地伸出手,握住他堅實覆滿厚繭的寬大手掌,輕輕撫著。
「上天是公平的,它創造出絕美,也造出極醜,但很公平的都給了他們生命和一顆心。」她用心盯著他。「你說得沒錯,美麗只是表象罷了。」她又歎氣。「但無論外表美醜,擁有純真的那一顆心是永遠不變的,你能確定外表醜陋的人就一定有一顆美麗的心嗎?」
冷寒月輕輕撥開她那雙略顯纖瘦細緻的手,然後後退兩步,用極不可思議的眼光看著她。
她緊跟著上前兩步,繼續靠近他。
「你不希望我依戀外表美色,但我也希望你不要依外表美醜來判斷一個人的真心。」她很認真的說,因為她巳經暗自下定決心,絕對要扭轉他那偏激的「棄美」觀念。
「我並沒有依美醜來判斷一個人。」他轉身,沿著溪邊走。
「我知道,可是你不喜歡美麗的女子,這是不對的。」她緊跟著,在他身後繼續說。
「我只是不接近。」
「你敢說你喜歡?」
他霍然轉身,同時扶住林芙兒差一點撞上他的瘦削身子。
「這是個人喜好問題。」他緩緩道。
感覺空氣開始變得濕冷,他抬頭望天,見太陽已隱沒山巖後,溪澗處再也沒有一絲陽光;雖然仍清晰見物,但水澗很快就會將這裡變得冰冷。
「我們該起程了。」他不願再談,拉起他的手往回走。
「你根本就是在逃避。」
林芙兒極不願意放過他,猛然自他手中抽開手,往回奔到溪澗旁才停住。
冷寒月微瞇起眼,身形未動。他根本無意捉回他,他認為他是小孩子在無理取鬧。
逕自走回馬旁,他將馬鞍繫好,一邊淡淡地道:「若我夾了根蔥蒜給你,你會吃了它嗎?」
他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入林芙兒的耳裡。林芙兒微揚柳眉,非常不甘願地冷硬回道:「我當然不會。」聲音小小的,心下明瞭,這次被他佔了上風。
果然,他接著道:「這就是個人喜好,你不願我逼著你吃蔥蒜,自然,我也是一樣。」
他將馬繩解下,牽了馬匹掉過頭來,見林芙兒仍是倔強地站在溪旁,不禁微彎嘴角,知他心下不平衡。
「好了,我們得趕在天黑前回到冷月宮,否則就準備在大草原過夜了。」
林芙兒自知現下她的行為很孩子氣,但她就是不服氣,為何他總有教她屈服的本事?
氣憤之下,她下意識地踢了塊小石子出氣,只見一條飛線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纏上她的腳踝,冷涼滑膩地沿著她的小腿攀上。
「啊!」她心驚地尖叫一聲,跳著腳欲將那條顯然也受到驚嚇、卻更用力纏住她的小蛇甩開。誰知一個不穩,整個人便往身後的水面栽。
「小心!」
冷寒月身形雖快,但仍來不及拉住他。
一瞬間,林芙兒已跌落在水裡,全身濕得徹底。
冷寒月皺著眉將林芙兒自水裡拉起,見他顫抖地縮成一團,知那溪水冰冷,他馬上脫下外衣給他披上。
正要起身回馬鞍上拿乾爽的衣物給她換上,她卻猛地抓緊他的衣角,這時才自驚魂中清醒過來。
「我被蛇咬了!」
「什麼!?」
冷寒月心一驚,他剛剛背著他,還以為他是絆到石子,自己不小心跌倒的。
他急忙再度蹲了下來,檢視他手指著的右腳,脫下他濕答答的鞋襪,見雪白的足踝上一圈圈紅痕觸目,那蛇早已逃得無影無蹤。
所幸被蛇咬的細小傷口泛著細微鮮紅血絲,看來並不是有毒之蛇。但冷寒月仍不放心地立即俯首吸吮著蛇咬處,幾次後,見血仍是鮮紅,才放下心來。
他舒了一口氣,但是一種莫名的異樣感覺卻在此時浮上心頭。
他這時才看到手中握著的雪白柔美的線條,那纖細滑膩的觸感令他不由得心神蕩漾。
緩慢地,他微瞇起眼,益漸冰冷的深幽黑眸移到林芙兒身上。原本寬大的衣衫因已濕透,此時緊貼在她曲線畢露的身軀,少女獨特的嬌美曲線完完全全地呈現在他眼前,任誰也不會懷疑,眼前這誘人的軀體是屬於一名女子的。
冷寒月深吸一口氣,抑住緩緩而升的怒氣,深黑的雙眸緊緊攫住她益漸驚惶的眼。
「你是女的。」
他的聲音冰冷異常,林芙兒不禁緊張地吞了口口水,眼光左右游移,一時竟不知該怎麼回答。
太大意了!但是事實就擺在眼前,她能說什麼?
心中忍不住暗暗咒罵那條巳經潛逃成功的細蛇,同時也暗怪自己粗心,竟讓一條小蛇壞了計劃。
她忍不住暗歎:這下子,她要上冷月宮……唉,難羅!
半晌,冷寒月站起身。
「我最痛恨人騙我。」
冷寒月轉頭就走,如一陣旋風般跨上馬背,拍馬馳去。
「喂!我不是故意的啊!」
林芙兒大喊,急急起身,轉過樹叢,卻已不見人馬的蹤影。
奔了幾步,她愣在原地,此時涼風吹過,她不由得一顫,忍不住低罵:「臭阿里,跑那麼快做什麼?」
她洩氣地又踱步回溪澗邊,一陣陣冷意無情地襲來。
山中陰涼的空氣,溪澗冰冷的水氣,再加上她一身濕透的衣衫——她不禁連打了幾個哆嗦,拉緊冷寒月之前披在她身上的外袍。
當然,乾爽的外袍沒一會兒也跟著濕了,她覺得自己都快凍僵了。
觀察一下地形,她選了一棵樹葉濃密的大樹,飛身而上,背著溪澗,整個人縮倚在樹上等待。
「臭阿里,要跑也不會先把我的包袱丟下來。」
她喃喃罵著,可憐了無辜的千里馬,不曉得它現在耳朵是不是很癢?
她覺得好冷,身上的衣服像結冰一樣緊貼著肌膚,她的眼光也不停地向遠處梭巡著,心下暗忖:冷寒月會回來嗎?
唉,都怪自己太粗心大意了。她無奈地瞪眼歎氣。
第3章(2)
冷寒月讓千里盡情狂奔,心中一簇前所未有的怒火幾乎要爆開來。
他痛恨人欺騙他,尤其是女人!
千里馳過樹林,很快地進入那一片如茵的大草原。難得主人放它狂奔,它更是極盡所能地飛奔,重溫以往脫韁時的狂野。
在草原上,一人一馬就如一陣風般地劃下草浪線條,令人驚歎不已!
一條蜿蜒的小河靜靜淌過草原,盡情奔馳的千里一個蹬跳,直接飛躍過丈許寬的小河。河水潺潺,在日光下閃耀著粼光,在那一瞬間,冷寒月驀然驚醒。
下意識地,他急速拉緊韁繩,千里嘶鳴著,在冷寒月強力的力道拉扯下,它才心不甘情不願地放緩腳步停下。
它歪斜著頭,似乎不明白主人突然的舉動。
冷寒月鎖緊眉,低頭盯著綁在馬頸上的包袱。
該死,他竟忘了她還全身濕淥淥的!
這時,他才漸漸回復以往的冷靜,該死的他竟失控了。
深吸口氣,他必須承認,生平第一次,他竟為一名以欺騙人為樂的「小女子」……失去控制。
冷僵著臉,他又掃了眼那個小包袱。
猶豫了一下,他策轉過馬頭,往來路奔去。
水珠子一滴滴地直往下落,在樹下的泥地上暈成一灘暗褐色。
林芙兒仍舊一動也不動地縮在樹上。
因寒風吹襲,漸呈灰白的臉色鑲嵌著一雙倔強的眸子,此時仍一眨也不眨地盯著樹叢外。
隨著時間漸漸流逝,她的信心也漸漸消失。
冷寒月該不會真的就這樣丟下她不管了吧?
對著雙掌再吹口熱氣,身軀卻冷得更縮進樹幹凹處。
若他當真不回來找她,她就真的這樣任自己涷死嗎?那多划不來呀!
縱然心中百轉千回的想著,但她仍舊縮在樹上。
恍惚間,她不禁又想起小的時候……
記得在山上練功時也曾經這樣——
容莫人要林芙兒站在大山的火口蹲馬步,屏氣修煉耐力,沒有他的命令不可稍移火口半步。
林芙兒站在山上的一處火焰洞口,上頭百丈是一個火山口,不時冒著熱氣。而她立處的洞口直通火山薄壁,長年熱氣襲人,常有一些動物被它猛發的熱氣灼成焦屍;她雖站在洞口三丈之處,但沒半晌,全身已被烤得紅熱。
沒想到,她正拚命忍著灼熱、酸麻的痛苦……,容莫人竟因歡喜采著了一株稀有的藥草,忘情地回屋研究,完全忘了她這個徒兒正在火熱之中練功。
過了好幾個時辰,她覺得全身好像快著火似的,連衣衫也變成飛灰,熾熱的氣流流動,熱流讓她倍覺難熬,但她心想,師父必會計算她的耐力,或許這正是讓她功力增強的契機也說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