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阿德,你還好吧?」吳大華向古德曼招呼道。
「哦,學長。」古德曼從發呆的狀況中醒來,故意裝出精神抖擻的樣子。「什麼事?我好得不得了!」
「是嗎?」吳大華懷疑地看了他一眼。「可是,看你最近好像不太有精神的樣子。」
「沒精神?呵呵,怎麼會呢……哎呀,你知道的嘛,這幾天晚上玩得太晚,難免有點累嘛!」古德曼故意伸伸懶腰,一派輕鬆的模樣。
「是嗎?」吳大華忍不住偷笑。「可是護士們告訴我你這幾天都睡在診所耶。」
別說流連夜店,他甚至連診所的門都懶得踏出去了,還裝出一副風流依舊的模樣?明明就是失魂落魄了,還硬撐什麼。
古德曼的笑容瞬間僵在嘴角,垮下肩膀。既然人家都已經知道了,他也不用再演下去了。
吳大華拍拍他的肩膀,關心地問道:「喂,你和夏小姐究竟是怎麼了?」他知道,他這位玩世不恭的學弟,這回可是真的認真了。
古德曼聳聳肩。「沒什麼,也許真的是不適合吧……」
「喔?那,看來,她真的是想通了……」吳大華語帶玄機地說。
察覺到他話裡的言外之意,古德曼斜睞了他一眼。「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啊,」吳大華拿出一張粉紅色請帖,擺在他的桌上。「只是今天收到了夏小姐的訂婚喜帖,覺得有些驚訝就是了,女人只有在哀莫大於心死的時候,才會做出這種事吧?」
訂婚?古德曼彷彿聽到自己的心咚地一聲,像墜了地似的。
他冷眼看著那張粉色請帖,四邊鑲著細緻的白蕾絲,彷彿是她飛舞的裙襬。
「三天後就要訂婚了,夠閃電了吧?聽說對方是夏氏集團的執行副總林智淵,ㄟ!你知道這件事嗎?」見他沒什麼反應,吳大華又補充一擊。
林智淵?他聽妍妍提起過,應該會是個很適合她的對象吧,像她那種千金大小姐,就應該嫁給那種好男人,何況那也是夏正豪欽定的人選。
「喂,你怎麼都沒有反應啊?」吳大華忍不住問道。
「要有什麼反應?她不是已經決定了嗎?」他冷冷淡淡地說。
「呵,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尊重別人的決定啊?」吳大華實在看不下去了,夏妍妍對他的用心,是誰都看在眼裡的,而這傢伙居然這麼不懂得珍惜!
「人生下就是這樣嗎?該你的就是你的,不該你的也強求不來,所以來者不用拒絕,失去的也不需要挽回。」這個道理,在他很小的時候就知道了。
吳大華歎了一口氣,他知道這是古德曼心中的死結,從小被母親拋下的陰影,讓他對任何人都充滿了不信任。
只是,吳大華一直以為,勇猛無敵的夏妍妍,已經為他打開了這個結……
「好了,你去忙吧,我要開始看診了。」古德曼坐起身,大手一揮,把請帖撇在一邊。
「還看診勒,病人全被你給嚇跑了,下午的診到現在還沒人來掛號呢。」吳大華語帶抱怨地說著。
這幾天,他要不是拔錯牙,就是失神把病人弄痛得哇哇大叫,現在根本沒有人敢上門了。
「也好,那就休息休息吧。」他竟也一副無所謂的態度,把長腿跨上桌子,打算打個小盹。
「你--」吳大華看著那張被他壓在腳下的喜帖。「你甚至不打開來看看?」
「看過啦,印得很精美,蕾絲也很漂亮。」他漠然地閉起眼睛。
吳大華翻了個白眼。厚,實在會被他氣死!原本希望這張喜帖能刺激他一下,好好處理自己的感情,這是為了他自己,也是為了診所啊!沒想到他竟然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
「算了,像你這樣,幸福就算來到身邊也會被你給氣走,我懶得理你--」吳大華氣沖沖地走出診療室,砰一聲關上門。
古德曼這才睜開雙眼,眼光凝在空中。
幸福……他從來就不相信有這種東西,甚至,他根本不該相信的。
他的眼光慢慢往下移,停在腳邊那張喜帖上。
為什麼此刻他的心,像破了一個洞的氣球,愈來愈空洞、愈來愈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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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妍妍開著她的銀色跑車準備回家,後座放滿了從百貨公司血拼的戰利品。
以前:心情不好,她就去大肆購物,不過,這招現在顯然已經失去效用,她的心情,一點也無法平復。
答應和林智淵訂婚,是爸爸的決定,然而她也無所謂,就像吳大華說的,哀莫大於心死,嫁給誰都無所謂,她只是不想再愛得那麼辛苦、愛得那麼累,這段感情,一直都是她在勉強追求,一直都是她在付出……
她把方向盤一轉,卻在轉進巷口時看見那個熟悉得令她心痛的身影--
「嘎--」她踩下煞車,雙眼直直地看著他。
古德曼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雙腳會不聽使喚地來到這裡。
不過在看到夏妍妍的那一剎那,原因已經不重要了,他就是想見她,沒有別的原因。
妍妍走下車,他走了過來,兩個人相距不過一公尺,卻感覺離得好遠好遠。
「妳好嗎?」他首先試著打破沈默,因為她那哀怨的眼神令她不知所措。
「你看不出來嗎?」妍妍逞強的性格一點也不輸他。「我剛剛去百貨公司準備訂婚需要的東西,購物是一件會令人心情愉快的事情……哦,對了,我要訂婚了,你應該知道吧?」
「我知道……」喉嚨彷彿被什麼梗住了似的,他望進她那深潭一般的雙眼。
「這是妳自己的決定嗎?」
「反正已經是事實了,誰決定的重要嗎?」她負氣地質問道,他有什麼資格這麼問,他有什麼資格有意見?
看到她眼裡的負氣,他更忍不住想要問個清楚,不希望她是為了賭氣而一時衝動。
「是不重要,但為什麼決定得那麼快?妳是真的愛他嗎?」他眼裡有著關切,有著真情,也有著氣惱憤怒,為什麼她可以這麼快就決定另結新歡?「妍妍,結婚不是兒戲,不可以鬧著玩,如果妳只是為了氣我,用不著這麼做……」
「夠了!」她已經淚水盈眶,怨怨地瞪著他。「你以為你是誰?有什麼資格來對我說這些話?」先背叛這段感情的人是他啊!
「妍妍……」他不明白,他到底做錯了什麼,但是看到她哭泣的模樣,他忍不住心疼,就算一切都是他的錯吧。
他走近,伸出手想安慰她,卻猶豫著不知該不該這麼做,他多想擁她入懷,卻害怕自己的感情會如脫韁野馬。
在他還是猶豫的片刻,妍妍卻已經撞進他的懷裡,緊緊抱住他。
這些天來,她想念他的懷抱已經想得太久了。
永遠都是這樣,這段關係,總是她主動,總是她在強求……但,這是最後一次了。
她只想再一次感受他懷抱的溫暖。
緊緊抱著他好一會兒,妍妍終於伸出雙手推開了他--
「我不再任性了,也不是鬧著玩的,我只是覺得好累。」她擦了擦眼淚,露出了平靜卻帶著點悲傷的微笑。「我知道我很任性,這段感情,一直都是我在緊追著你,害你喘不過氣,我也追得好累……現在,該是我放手、清醒的時候了。」
「妳要清醒?妳要放手?」古德曼露出疑惑的眼神,不明白她為什麼這麼說,沒錯,她是太任性了,當初硬要闖入他的世界,現在卻又任性地在他付出全部感情的時候,說要放手。
「這難道不是你希望的嗎?我難道還不該清醒嗎?」她噙著淚眼問他。
「就因為那天在診所的爭執?」古德曼雙眼卻一瞬不瞬地盯著她,那眼神,灼痛了她的心。
「你做了什麼,自己應該很清楚。」妍妍唇畔勾起無奈的冷笑,他以為是那天為了他母親的爭執,以為她什麼都不知道?
「我到底做了什麼?妳可以說清楚--」
妍妍撇過頭,這種事沒有必要說得那麼清楚,沒有必要讓自己再一次承受那種傷害。「那天晚上,我去找過你……」她深吸了一口氣,以為他會懂得她的暗示。「我只是想告訴你,還記得你在遊樂園裡告訴我的話嗎?你說……沒有媽媽,不一定是件很糟的事。」
她屏著氣息,緩緩地、平靜地繼續對他說:「謝謝你安慰我,可是,我是想告訴你,有媽媽的孩子,一定是幸福的,雖然她過去曾經不得已傷害過你,但至少,如果想念她的時候,你還可以看到她,而有些人,卻是再想也永遠沒機會……有的時候,原諒別人,也是釋放了自己。」
妍妍說完,便轉身上車,發動車子離去。
直到她的車沒入巷裡,古德曼還怔怔地站在原地,他緊握著拳,終究沒有伸出手挽留她,就讓她這麼離開了他的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