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會在車上對妳做什麼的,如果妳是在擔心這個的話。」秦日順淡淡地發動引擎,開出車子。
「我是不想增加你的麻煩,畢竟我們又不是朋友。」該死!曉瑜在心裡暗罵自己。何必講得這麼傲慢?口氣可以再好一點兒呀!這下可好,人家一定會把她當成難以取悅的任性女人!
「……不是朋友,但也不是敵人吧?」浮上慣有的苦笑,秦日順目視道路,側臉有絲寂寞。
快道歉!說妳不是故意這麼難搞的……
曉瑜張開口,卻不由自主地諷刺道:「哈!你是不是想表現出自己的寬宏大量,讓人知道你對狠狠甩了你的女人,依然能和顏悅色地送她回家,像個完美的紳士?」
噢,我到底在說什麼鬼話啊?怎麼不讓我咬斷這根肇禍的舌頭算了!
快點,秦日順!她挺直肩膀,等著身旁的男人開口。他絕對有這個資格,把她這種無禮至極的惡女趕下車!
但她等了又等,旁邊的人始終不吭聲就是不吭聲,逼得她以眼尾餘光偷窺著他的臉部表情,想不到……他在笑?!
當然,不是咧開嘴的那種大大笑容,那細微上揚的唇角,得很仔細研究才看得出來。然而根據她對他表情的瞭解,這絕對是在笑,沒有錯!……莫名其妙!他怎麼不對自己發怒?有什麼地方值得他笑的?
「還好,妳還是妳。」他總算開口。
曉瑜狐疑地揚起一道眉。「我怎麼會不是我?」
「因為妳和那個姓柯的男人在一起的時候,宛如成了我不認識的另一個項曉瑜,我有點兒吃驚,以為妳吃了什麼修身養性的奇跡之藥,所以變了個人。可是現在聽見妳這種毒辣到不給人餘地的話語,我想我是多慮了。」
喂喂,這句話可不能當作沒聽見!「誰規定我對每個男人都得擺出同樣的臉孔?我高興在他面前裝乖,這犯法嗎?」
「不。」他一笑。「但那傢伙不知道自己錯過了什麼。真可惜他沒能看到妳的真面目,我個人認為那絕對勝過模仿乖乖女的妳。」
「喔?我模仿得不夠自然嗎?」一撇嘴。
誇張地轉了轉眼珠。「妳像是胖女高音身上穿的束腹。」
「這是什麼意思?」
秦日順一眨眼。「意思就是,每次換氣、呼吸的時候,隨時都像是要爆炸開來的感覺。」
愣住,想像一下那個畫面,曉瑜不禁放聲大笑,將自己從劍拔弩張的氣氛中解脫出來。隨後她的笑聲裡也摻雜了他的,不大的車內頓時被笑聲給佔滿。然而當笑聲消失後,輕鬆的魔法也隨之而逝,令人坐立不安的沈默降臨。
曉瑜不知道該說什麼。
我很抱歉?她很想這麼說,可是接踵而至的問題是──為了什麼而抱歉?
因為我騙了你,其實我也喜歡你。不,她不能這麼說。眼前這可憐的傢伙,辛辛苦苦地掙脫了被自己傷害的陰影,重新找到了他喜歡的對象,如果她現在這麼說的話,不但不能讓狀況轉好,相反地會顯得她像是個出爾反爾的Bitch了。
如果被罵一聲「Bitch」,能換回秦日順的話,那並不是多大的代償……除了一個老問題,她沒把握自己的個性能改好。
在柯辛堯面前撐了幾次當淑女,上帝知道她撐得有多辛苦。N次,她就差那麼一丁點就會動手掐死柯辛堯了!事實證明她改不了這種易招來麻煩的性格,她就是個天生的「麻煩製造機」。
那個叫「寧寧」的女人,固然不像她為秦日順所幻想出的「賢妻良母」,可至少人家很熱情、很直接地表達心中的愛意,這點她就比不上對方了。要她當眾親吻秦日順,秦日順得先把她迷昏了才行。
……哈啊?說穿了,我在嫉妒那女人做得到,而我卻做不到的事呀?
曉瑜兩手遮在眼睛上,不想承認又非承認不可的事實就擺在眼前──她做不到大大方方地祝福秦日順與「寧寧」幸福、快樂、美滿,相反地,她甚至希望他們早點決裂!
「……妳那麼喜歡他,一定很不好受吧?」沒頭沒腦的,秦日順道。
她訝異地放下手,轉頭看向他。「你、你說的他是指?」
「柯先生啊!」秦日順直勾勾地望著前方,淡淡地說:「看妳一副很難受的樣子……看來我真的不該插嘴的,抱歉,害你們失和。我願意向他道歉,妳就告訴他,說這都是我的錯,我想他應該會原諒妳吧!」
「別提了,和他一點兒關係都沒有。那傢伙我才不在乎呢,我是因為──」意識到自己正要說出實話,曉瑜急踩煞車地說:「我是因為在思考一件解決不了的案子,對,我面露難色就是為了這個原因!你誤會了!」
「哪一件案子?」
曉瑜急中生智地說:「就上次你和鍾刑警來辦過的案子啊!你們不是到現在還沒有什麼進展嗎?我一直努力地想從死者身上找尋有用的證據,因為找不到,所以很傷腦筋!」
點點頭。「查訪鋼釘,也沒得到多大的線索。台灣每年動手術裝鋼釘的人太多了,而且又無法確定死者是何年動的手術。」
「與失蹤女子的家屬建檔的DNA比對結果,也一樣沒有什麼好消息。唉,不是每位家屬都願意先提供DNA給我們,真是遺憾。」本來只是隨口講講的,但曉瑜卻越說越認真了起來。
「這個案子大概還得再多耗一陣子才能找出她的身份,現在焦急也沒有用。」秦日順勸道:「妳別花太多時間在這上頭,以免忽略了其他的案件。這種有關聯性的案子,最需要的就是耐心,只要找到一次兇手不慎留下的線索,就會一口氣破案的。」
「關聯?還有其他案子與這件有關?!」
「妳不知道啊?」秦日順突然想起地說:「對喔,因為其他案子都是好幾年前的,不是妳負責相驗遺體的,因此妳不知道。」
「快告訴我!其他的都是怎麼樣的狀況?」談起「懸案」,曉瑜的雙眼都發亮了。
笑容裡有絲寵溺,秦日順將其他幾個案件簡略地述說一次,曉瑜專心地聽著,不時還提出問題。
當他說完後,她呼地吐了口大氣。「這麼說,假定這些案子都是同一個兇手犯下的,那麼他一定是個很注重湮滅證據過程的人,因為這些遺骸每一個都被徹底地用藥劑融解掉皮肉……等等!兇手在哪個地方做這種事啊?你想想,一次也沒被人發現耶!假如使用藥劑的話,那當下發出的臭味肯定會強烈到讓人受不了的,鄰居難道都不會抱怨嗎?」
「也許他住的地方是獨棟住宅?」
曉瑜搖搖頭。「有必要的話,我們可以測試看看,但我想那不是能輕易躲過鄰居鼻子的味道。說不定……他可以在哪個密閉空間,好比實驗室裡。你剛剛不也說過,心理醫師分析的結論,此人是個高知識份子的可能很大。」
「好吧,我會和鍾刑警商量,看看有沒有辦法清查全台的實驗室,裡面起碼要有大型、能容納得下一個成年女性的鐵製器皿,以及具有腐蝕掉皮肉的化學藥劑。」秦日順揚高一邊眉毛。「這樣,妳可以放過我的腦子,別逼我在下班時間繼續努力工作了嗎?」
嘟嘟嘴。「什麼嘛!不過是動一下下腦子而已。你若不趁能動腦子的時候多用用它,小心日後得了老年癡呆!」
「噗」地,他很不文雅地一笑。
曉瑜一瞪。「要噴口水請轉向另一頭,我還以為車裡下起小雨了呢!」
「哈哈哈……我們這樣,好像又回到了不久前一塊兒辦姓張的那件案子時,妳得理不饒人,老是鞭策著我和程世慶的──」
「嘿,別把人形容得像是SM女王好不好?我手上可沒拿鞭子。」
「相信我,妳不需要鞭子,照樣可以讓男人的日子非常難過!」秦日順笑笑地說完後,呻吟地搖了搖頭,清清喉嚨說道:「抱歉,我一不小心又忘記分寸了,請把我剛剛的話忘掉!」
起初弄不清他為何這麼拘謹,大家開開玩笑也沒什麼呀!但很快地,曉瑜就想到了……是我,害得我們連朋友都做不了。總不能現在反悔且沒神經地說:不要緊,以前我走開玩笑的,你還是可以繼續把我當朋友!
「是你自己說的。」曉瑜只好捉住這黑暗中唯一的浮木。「我們不是敵人,對吧?」
秦日順滿臉意外地,迅速轉頭看她一眼。
「我為我說你是裝作寬宏大量的那句話道歉。你可以不必容忍我的惡劣,秦日順。我很清楚自己是個性格壞、嘴巴壞的女人,有時候甚至差勁到了極點……反正我是想告訴你,你不需要把我的每句話都聽進去就是了。」天啊!我還能不能說得更彆扭一點?曉瑜在心中沮喪地啜泣。
但秦日順似乎接收到她的「訊息」,微笑地說:「我很高興妳這麼說,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