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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頁     蘇浣兒

  他頓了頓,啞著聲音說:「連她睡著了,我都還捨不得走,呆呆地守在她房門外幾十尺遠的地方,生怕她會像一陣煙似的消失了。然後當我知道她要到馬蹄谷采沉香時,連覺也沒睡、飯也沒吃就跟來了,哪知道居然把她嚇得扭傷了腳;妳說,這樣的我,難道還不該打?」

  楚鳳衣氣得說不出話來。

  這人居然死纏爛打到這種地步,連她在睡覺都還跟著?她……她不能原諒他,絕對不原諒他!

  她舉起手又往南宮無咎臉上落下,「你不要臉,你該死,你是登徒子,你是色鬼,你……」

  南宮無咎沒有迴避、沒有還手,只是靜靜坐著,任由楚鳳衣的巴掌一下、兩下、三下……不住地落在他的臉上。

  最後是楚鳳衣自己手痛心軟才縮回了手,「你……你為什麼不躲不閃?你明明可以躲開的,為什麼不躲呢?」

  他淺淺一扯嘴,伸手握住她微微紅腫的小手,送到唇邊輕輕一吻。

  「因為妳在生氣,而生氣的妳,看起來好美;再說,是我錯在先,讓妳打幾下也是應該的。」

  楚鳳衣像被雷打到似的,忙縮回手,「你……」

  「還生氣嗎?」

  她沒有搖頭沒有點頭,只是有些困惑地盯著他。

  「既然妳不生氣了,那可以把魚吃了吧?妳從中午到現在都沒吃東西,又走了那麼遠的路,再不吃點東西的話,身子會累壞的。來,拿去。」他再次把魚遞到她手上,柔聲說著,眼中滿是真誠。

  在這種情形下,楚鳳衣還能拒絕他嗎?她接過烤魚,秀秀氣氣、一小口一小口吃著。

  見她吃了魚,南宮無咎終於放心了,便起身到火堆旁繼續翻烤著幾條還沒烤熟的魚。

  楚鳳衣窩在大石頭旁,一面啃著魚,一面藉由火光和月色偷偷打量他。

  老實說,他真是個罕見的美男子,卻不是像諸葛容若那種令人驚異的俊美,而是一種氣質,一種令人無法忽視、難以忘懷的獨特氣質。

  見他面如冠玉,目如朗星,丹唇外朗,風流俊望,如清露晨流,如新桐初引,蕭蕭肅肅,爽朗清舉,風姿特秀。

  可最引人注意的,不是他俊逸灑脫的舉止身形,而是他眉宇間那若隱若現、似有還無的一抹憂鬱,以及那總是噙在嘴角上,一絲淡淡的,卻帶著些許狂妄與玩世不恭的微笑。

  就是這抹微笑與抑鬱,讓他整個人散發出一種既蕭爽狂妄又抑鬱寡歡的矛盾氣患如孤松獨立,鶴在雞群,卻又濯如春柳,朗若寒星,教人想忘都忘不了。

  而南宮無咎彷彿知道楚鳳衣在看他似的,轉過頭來衝著她露出燦爛的一笑;那一笑讓楚鳳衣心跳漏了一拍,臉上不知怎地竟漲得緋紅。

  她慌忙地低下頭,假裝在啃魚肉。

  此時南宮無咎已經拿著一條魚又走了過來,他逕自拿走楚鳳衣手上啃了一半的魚,將一條剛烤好全新的魚遞給她。

  「剩下的魚頭和魚尾不好吃,妳就別吃了,給我吧!」

  楚鳳衣一愣,看他拿起那條自己啃了一半的魚津津有味的吃著:心中又詫異又感動,「你……」

  「快吃,冷了會有魚腥味,那就不好吃了!」他溫柔說道,眼中滿是笑意,一副很高興的樣子。

  楚鳳衣看著他,「你……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我根本不認識你,甚至還打你、罵你,你……你為什麼還要對我這麼好?而且……」

  「而且什麼?」他停下來等著她的話。

  「而且你好奇怪,真的好奇怪。」

  「喔?哪裡奇怪?」他笑看著她。

  「你好像很高興。」她頓了頓,「我們被困在這種地方,連個睡覺的地方都沒有,還得用這種克難的方式才能填飽肚子,為什麼你卻一副很高興的樣子?」

  「妳真想知道?」

  楚鳳衣一愣,「我……」

  「如果妳想知道的話,那告訴妳也沒關係。」

  他突然湊近她,那距離之近,讓楚鳳衣又聞到他身上那若有似無的香氣。

  「因為妳,因為有妳在,因為可以和妳在一起,所以我很高興啊!」

  她張大眼睛,不可思議地盯著他。

  「妳不相信,對吧?但我說的都是實話。打從我第一眼看到妳,我就一直幻想著能這樣和妳單獨在一起,現在夢想成真了,我能不高興嗎?」他低下頭,滾燙的唇離她不到一吋,「別拒絕我,我的小鳳兒,如果妳再拒絕我的話,那我只好不顧一切……」

  話還沒說完,地面又開始搖動起來,而隨著震動,週遭的山林樹木也隨著發出轟轟的聲音,落石巨岩,夾雜著泥沙黃土,猶如千軍萬馬般朝兩人直襲過來。

  南宮無咎不假思索、反射性地將楚鳳衣抱入懷中,用自己的身子護住她。

  突然,只聽到南宮無咎一聲悶哼,隨即有水珠滴落在楚鳳衣臉上,楚鳳衣大驚失色,「你……你怎麼啦?你沒事吧?」

  南宮無咎低笑著,那聲音聽來有些勉強,「沒事,當然沒事,如果有事的話,我還能說話、還能保護妳嗎?我當然沒……事!」

  說著,南宮無咎身子一軟,癱在楚鳳衣身上動也不動,顯然已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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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南宮無咎醒過來時,首先感覺到的,不是頭頂上那和煦溫暖的驕陽,而是一陣陣餘韻悠揚,如龍潛深谷、鳳舞九天的簫聲。

  他覺得怪異,在這空谷中為何會有簫聲?

  這麼一想,他很自然地動了動,想翻身起來。

  楚鳳衣溫柔的聲音傳來,一雙溫暖的手按住他,「別動,你傷得不輕,流了不少血,還是躺著比較好,不要起來。」

  南宮無咎看向她,赫見她蒼白的臉上掛著幾顆晶瑩的淚珠,「好好的,怎麼哭了?」

  她搖頭,可淚珠已經滴落在南宮無咎手上。

  「這……是為我嗎?」

  這次她沒搖頭,淚水又滴了下來。

  他忍不住心疼,伸手抹去她的淚,「告訴我,這是不是為我而掉的淚?如果是的話,那我此刻就算死了,也了無遺憾:如果不是,那我可真恨不得立刻再讓大石頭猛砸幾下,只為能換得妳為我流的一滴淚。」

  她急忙伸手摀住他的嘴,「你這人怎麼到這時候還沒半刻正經?難道你沒看見人家已經急得……」

  她說不下去了,一張俏臉漲得通紅,那模樣,說有多誘人就有多誘人。

  他抓住她的手輕輕吻了吻,「這麼說來,妳是真的為我哭了?妳瞧,我不是好好的,沒事嗎?」

  她幽幽地瞅著他,「你……何苦呢?何苦為了我,三番兩次把自己弄得狼狽不堪呢?現在又讓自己受了重傷,你……」

  他微微一扯嘴,大手緊緊抓住她的,澄澈的眼直盯著她,「因為我愛妳啊!為了妳,即使要我付出生命我都願意,何況只是受這小小的傷!」

  「但是我……」她頓了頓,猶豫了好一陣子才說:「你知道我身份不同,不是一般女子。我的終身大事,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能決定的,還必須經過天女的同意:而且,即使天女同意,我也不一定能嫁給你,因為你還要接受天火焚身的試煉,還要等我滿十八歲,這樣……你還願意嗎?」

  南宮無咎不在乎地搖頭,「我說過,為了妳我連命都可以不要了,何況是接受試煉?再說,妳認為我是那種因為妳的身份而退卻的人嗎?」

  他伸手撩起她左手的衣袖,露出一節恍如白玉的藕臂,輕撫上頭一粒珠紅色的守宮砂,「我早知妳來自敦煌鳳宮,也知道鳳宮的規矩,更明白妳必須滿十八歲才能嫁人,否則我早在第一次看見妳時就要了妳,妳知道嗎?」

  楚鳳衣再次紅了臉,活像被大石頭打中似的抽開自己的手,「你!」

  「別躲我,我只是實話實說,別把我當成大色鬼,我只是個想愛妳又怕嚇著妳的可憐蟲罷了。」他勉強說道,接著鬆開楚鳳衣的手,無力地往地上一躺,冷汗不斷從他額頭滑落,顯然這番交談,耗盡了他所有的力氣。

  楚鳳衣一驚,忙湊了過去,「你很疼嗎?你翻過身,讓我看看你的傷。」

  他搖頭,「不要緊,我躺一下就好。來,過來這兒躺著,讓我抱一下,好不好?」

  「不行,你受了傷,得上藥包紮才是。」

  「不需要,只要妳讓我抱一下,我的傷就不會痛了。過來,讓我抱抱,嗯?」

  「可是……」

  「別可是,快過來。還是妳要讓我因為抱不到妳而傷勢惡化?」

  楚鳳衣瞪了他一眼,「胡說,哪有人會因為這樣而傷勢惡化的?」

  「有,現在不就有一個了?」他哀求著,臉上有痛苦、有期待,「鳳兒,求求妳,妳不會忍心看我為妳受傷,再為妳傷勢惡化,死在這兒吧?」

  「你!」楚鳳衣又瞪他。她雖知道世上沒有人會因為這樣而傷勢惡化的,但是當一個男人這樣哀求一個女人,又為這個女人像傻瓜一樣團團亂轉、做盡傻事,甚至為她而受傷時,世上又有哪個女人可以拒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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