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恨你,但我也不能眼睜睜看你死掉:畢竟你欠我太多了,你知道嗎?」
「我當然知道,所以我才會不顧一切為妳跳崖、為妳自殘、為妳服毒,因為我知道我真的欠妳和無忌太多太多了。告訴我,妳身上的毒要不要緊?需不需要我去找解藥?」
「你想去哪裡找解藥?」
「解鈴還需繫鈴人,自然是找她了!」
楚鳳衣搖頭,「不行,你現在連站起來都有問題了,更何況是去找她!」
「但是不找她的話,妳身上的毒該怎麼辦?」
楚鳳衣溫柔一笑,「我身上的毒已經解了。」
南宮無忌一愣,繼而想到一件事。
他伸手往自己身上一摸,果然找不到九鳳玦。「九鳳玦呢?妳收回去了?」
「嗯!你為了信守承諾,找到九塊九鳳玦,也見到了我,所以我自然得把九鳳玦收回來。」
「妳用九鳳玦解毒了?」
她點點頭,「先前我一直以為無忌是你害死的,所以不肯用九鳳玦解毒,一心只想求死。現在你為我受傷又中毒,又置身在這種深山險谷中,如果我鐵石心腸,再不以九鳳玦解毒的話,我擔心我們兩人真會一起死在這裡。」
「只要能跟妳在一起,死在這裡也沒什麼不好。」
她忙摀住他的嘴,「不許你這樣說,這樣太消極,聽起來讓人很不舒服。」
他順勢吻了吻她的手掌心,「我愛妳,想和妳同生共死是很自然的事,這有什麼消極、積極之別?」
她幽幽地看著他,「那夏織紅呢?」
「夏織紅?」
「對,夏織紅!」
「這和她有什麼關係?」
「當然有關係。」楚鳳衣一面說,一面又幫他重新扎針,好紆解他體內的毒,「當初師父之所以討厭我,不認我,就是因為我搶走他女兒的丈夫,可見在師父心中,你和她一定關係非比尋常。而且我想,她也一定很愛你,對不對?如果她不是很愛你,怎麼可能會做出這種喪盡天良、人神共憤的事情來?」
南宮無咎閉起眼睛,既是享受、也是感受楚鳳衣的手在自己身上遊走扎針的觸感。「或許吧!或許她以她自以為是的方法在愛我!」
「那你呢?你愛不愛她?」
他睜開眼睛,猛抓住她的手,「我只愛妳!十年前……不,是十七年前,當我第一眼看到妳時,我就忍不住愛上妳了;到現在我還是只愛妳一個,甚至到了可以為妳不惜一切,乃至於犧牲生命的地步。鳳兒,難道妳還不瞭解我的心嗎?難道真要我掏心挖肺死在妳面前,妳才會瞭解嗎?」
如此激動的情緒,自然又引得南宮無咎咳嗽連連。
「不是,而是我怕,非常怕。」
「怕?妳怕什麼?」
她定定瞅著他,美麗的眼中陡然充滿淚水,「怕你會傷害我,怕你會再一次背叛我、欺騙我,怕我會再一次心碎!」
他深深的回望著她,眼裡儘是溫柔、明亮而澄淨的。「妳知道我素來有些瘋狂自大,寧可負盡天下人,也不願天下人負我;唯獨對妳,我是絕對不會背叛妳,也絕不會負妳的,妳知道嗎?」
他轉移視線,看著眼前蒼翠的山谷,「其實我之所以會入藥王門下,會和織紅訂親,是因為我娘。」
「我知道,你說過師父曾救了你娘。」
「我娘本來是夏王獨孤雋的愛妃,是我爹在一次遊獵中硬把她搶過來作為妻子。我爹很愛我娘,為了給她一個最舒服、最習慣的生活環境,他特地買了很多女孩子充作宮女來服侍她,讓她可以像在皇宮裡一樣,過著皇后般的生活。」
「這就是香雪海會有那麼多女人的緣故?」
「嗯!香雪海這名字,也是我爹為我娘起的。因為我娘她非常喜歡花草樹木,閒來無事時,還會自己種植一些花草怡情養性,所以爹就派人種上千棵的桃樹、梅樹、李樹和梨樹,好讓這些樹開花時,放眼望去有如雪海一般。不過娘雖跟著爹多年,她心裡最愛的,仍然是瀚弟的父親獨孤雋。
是以在爹過世後,她帶著我想回夏國,卻因被發現而遭到隔離;第二次,娘她獨自離開,終於回到夏國,可因為那時候我實在太小,因此差不多一年後,爹的屬下便潛入夏國皇宮把她劫了出來。這一劫,就劫出了我娘的病,也劫出我和藥王及織紅的一段恩怨糾葛。」
楚鳳衣點點頭,這段經過她大致知道,也聽楚聿豐、獨孤瀚提過,不過從他嘴裡說出來卻是第一次。
她邊說邊取下他身上的銀針,並扶他坐起來,拿了幾顆洗乾淨的果子塞到他嘴裡。「是不是因為你娘病了,在群醫束手無策的情形下,所以你找上師父?」
「沒錯。但妳也知道,師父他是不輕易幫人治病,可娘的病又很重,已經到了不得不治的地步,所以他開出一個條件,那就是我必須成為他的弟子,並娶她的女兒為妻。」
「可當時夏織紅尚未出世,不是嗎?」
「沒錯,當時的約定是,如果師母生的是男孩,那麼兩人就結為兄弟;如果生的是女孩,就結為夫妻。後來師母生下的是女孩,所以娘也信守承諾,答應等織紅滿十八歲,就讓我娶她過門。但是我不可能娶她,即使我沒有遇見妳、沒有愛上妳,我還是不可能娶她。」
「不過她住在香雪海,不是嗎?既然你不想娶她,為何她會住在香雪海照顧你娘呢?」
「住?」南宮無咎冷冷一笑,「說監視還差不多,因為她知道香雪海裡都是女人,怕我和我娘見多了女人會變卦,所以乾脆住到香雪海,省得她一天到晚提心吊膽。」
他看向遠方,凝視著變換無窮的蒼狗白雲,「問題是我根本不愛她,不,應該說只要是稍微正常一點的男人都不可能會愛上她;因為她既多疑又善妒,且殘忍自私,往往為了一些細枝末節的小事就疑神疑鬼,牽連他人。如果沒記錯的話,我的一個婢女只因為多看我一眼就被她毒瞎眼睛;一個為了博我歡喜,替我縫了雙鞋子的丫鬟被打斷兩條腿;還有一個丫鬟只因伺候我入浴的時間稍微久了點,就被她活活毒死。很難以置信,對吧?」
楚鳳衣聽得目瞪口呆,久久合不上嘴巴。
被毒瞎眼睛?被打斷腿?還被毒死?那麼她這個和他成親、生小孩,又一起生活了數年的妻子,豈不是該被大卸八塊?
南宮無咎接著說:「最悲慘的,是一個娘送我的通房丫頭,已經懷了兩個月身孕,有一天突然莫名其妙的失蹤,幾天後她已經被野狼啃得剩下幾根骨頭的屍體終於在香雪海後山發現。」他搖搖頭,「這種女人,天底下有哪個男人敢娶她為妻?」
楚鳳衣眨眨眼,依舊滿臉的無法置信。「可……可她愛你不是嗎?」
「愛?這種強迫人接受,甚至為了自己不惜傷害別人的愛,根本不能叫作愛,而是掠奪、是侵佔,這種感情我承受不起,更無法接受。」
楚鳳衣頓了頓,心裡想著記憶中的夏織紅,的確,她確實是那種敢愛敢恨、敢於為了愛付出一切的女人;這樣的一個女人,如果存心要報復男人的話,那……最好的方法就是從他心愛的人下手,所以無忌才會慘遭毒手。
楚鳳衣想到無忌,南宮無咎彷彿心有靈犀也想到兒子無忌。
「鳳兒,妳回家去看過無忌嗎?」
她搖頭,「沒有,一來怕觸景生情,二來我不想違背自己當初說不踏出鳳宮的誓言,三來我很怕遇見你,那會讓我手足無措,不知該如何是好。」
南宮無咎握住楚鳳衣的手,幽幽地道:「如果無忌還活著,現在已經十五歲,可以娶妻生子了!可惜他還來不及長到十五歲,就讓夏織紅那個殘忍自私的女人給害死了!」
楚鳳衣沒有回答他,只是默默垂淚。
就在楚鳳衣和南宮無咎相顧無言、淚眼相對時,有一個既熟悉又陌生的女子聲音傳來--
「是嗎?南宮無咎,原來你那寶貝兒子竟是我一手害死的?原來在你眼底,我夏織紅竟是如此殘忍自私、如此不堪的一個女人!」
楚鳳衣一愣,抬起頭向前望去,赫然看見那個總是一身紅衫的夏織紅竟不知何時已來到兩人面前。
第八章
「妳來做什麼?」南宮無咎掩不住厭惡地問。
夏織紅輕擺蓮步,來到南宮無咎面前,看著一向倜儻風流、神采翩翩的香雪海主人南宮無咎,而今竟變得狼狽至此;臉色死白委靡,一身衣衫又破又濕,且被血染得通紅,更甚者,他那一頭總是飄散在身後的長髮,竟然白了大半。
他正值盛年,是最瀟灑、最迷人,精力最旺盛充沛的時候,而他居然白了頭髮!一定是她,一定是為了她,否則他不會落到這步田地!
她怒視楚鳳衣,一副想將她生吞活剝的模樣;可當她看到南宮無咎滿臉嫌惡,又急於想保護楚鳳衣的神情時,不覺冷笑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