綃瑤忖想了半天,想不出古明禮會有何反應,才發現她和他交往了一年多,卻一點也不瞭解他。
她是不是該打電話取消今天的晚餐約會?
不,絕對不行。她絕不因黑澤光而改變她的既定約會,雖然和古明禮出去常常是像喝一杯淡開水。
「也許因此他老帶你去吃牛肉麵,補充些味道。」心蘭曾如此玩笑道。
敲門打斷了她的思潮,綃瑤轉過身去。「什麼事?」
第二章 堆砌言詞
黑澤光自行開門進來,掃視藏書豐富的書房,目光最後停留在牆上一幅版畫上。
「那是你的作品嗎?」
「你是靠諷刺人為業嗎?」她冷冷反唇相稽。
「我看是某位向你表示感激的客戶送的吧。」他聽若未聞,繼續嘲諷她。「嘖嘖,這幅版畫是大陸一位名畫家的真跡哩。這位客戶在你的協助下,向她丈夫詐欺了多少錢?」
「這幅版畫確實是客戶送的,也的確是位女性客戶。她是感謝我把她從一個有虐待狂的瘋子手中解救出來。」
他望向她,可是綃瑤看不出他的表情。
「敢問向敏妍如何向你表示她的奪財之恩呢?」
「我再說一次,我在當向敏妍的代理人時,所做的一切都是合法的。能不能請你離開?我有工作要做。」
「我找不到洗碗布。」他抱怨道。「我找遍了廚房每個角落,翻過每個櫥櫃抽屜,甚至看過櫥櫃底下,都沒找到。」
「找得這麼鉅細靡近,你確定你找的是洗碗布嗎?」
他大笑著走向她。
「停在原地,轉過身去,然後滾回廚房或客房。這是我說過你只能使用的兩個地方。」
他停住,但直直看著她。
「你可曾設身處地為我想過,綃瑤?昨天我才下飛機,就發現我的家不見了,已經易了主,而不是被暴徒侵入或什麼的。我的車子、銀行存款和所有證券也全不翼而飛,我該做什麼感想?換作是你,你又會如何?」
綃瑤無法作答。
「告訴我,」他沉思地摸摸唇角。「你和向敏妍為什麼盜走我的一切,卻放過了我的公司?它的份量不夠嗎?」
綃瑤睜大眼睛。「什麼公司?」
「我的公司,澤夏塑膠板公司,向敏妍沒告訴你我還有一家公司嗎?」
她搖搖頭。「沒有。」
他嘴唇抿得緊緊的,盯視了她好一會兒。
「你知道你的客戶有多精明嗎?向敏妍知道她若把『澤夏』扯進來,她的詭計就會被拆穿,那邊的人可以證明我是代表公司接受當地政府的委託,飛到沙地阿拉伯去教導當地人生產和安裝塑膠板。」他冷冷地說。
「我不清楚。」綃瑤再次搖頭。「我知道你認為我該對你的損失負責,黑先生,可是我不能。」
他一隻手指來回刷著他筆直的鼻樑,眼睛仍研究地注視她。
「我想不出你們兩個人怎會做得出這種事。你們一定計畫了很久吧?」
綃瑤捺著性子,傾身向前。
「我根據法律規定行事,黑先生。何況,憑良心說,我當時曾感到這件離婚案子情況很不尋常,把向敏妍的離婚申請呈送法院前,我曾在報上登了個廣告找你。你的公司若有人可為你作證,為什麼沒有人出面?為什麼沒有半個你的親戚朋友來告訴我你對我說的事情?」
他考慮了一下她的問題。
「我想是沒有人把你登的廣告和我聯想在一起。沒有公司名稱,就算認識我的人看到報紙,最多猜測是個和我同名同姓的倒楣鬼,沒有人想得到向敏妍會對我做出這種事。」
「你的姓很少見,黑先生,和你同名同姓的機率恐怕不會太大吧?」
「一個男人被自己妻子出賣的機率有多大呢,律師?」
問完,他頭也不回的走出去。
「謝璇呢?」綃瑤大聲問。
他還停在門口,慢慢轉身。
「謝璇?」
「沒錯。」輪到她盯著他審視。「離婚申謂書中提到你為了一個叫謝璇的女人遺棄你的原配妻子。她沒有和你一起回來嗎?或許謝璇可以出面證明你的無辜?」
他臉色變白,神情冷硬。「不,謝璇沒有回來,她沒法出面。就是她在,我也不要她捲進來。」然後他走了。
綃瑤呆呆注視關上的房門。他臨走提到謝璇的口吻充滿了保護,不知何故,她心裡很不痛快。謝璇是促成向敏妍提出離婚的他們婚姻中的第三者,她不該捲入,綃瑤悶悶問自己,她幹嘛夾在中間?
她決定盡可能的避開他。她在書房一直待到中午,而他也沒有再來吵她。正午時,她溜了出去,到附近的快餐店隨便吃了點沙律當午餐,然後去街上閒逛,最後到超市買日用品和食物。
她把積架駛進車道,熄掉引擎時,前門開了,他走了出來,站在草地中間的通道上,好像他是這個家的男主人似的。
他已經換過衣服,穿著深茶色便褲,米色上衣,刮過的臉看上去竟十分俊朗,洗過仍未全干的頭髮用橡皮筋紮在腦後,討人厭的迷人。
「需要幫忙嗎?」綃瑤自後車座拿出她買的一袋袋東西時,他問道。
她原想拒絕,想想又改主意,讓他白吃白住已經對他客氣了。
「幫我把東西拿進去吧。」
他走過來之後,她又後悔了。他身上的味道吸引得教人忍不住想靠近他。她站得和他保持一段距離。
「我想今晚我們或許可以出去吃飯。」他說,兩手抱著兩大袋雜貨,從其中一袋頂上看她。「我已經十四個半月沒好好吃頓像樣的飯了。」
她睨他。「你不是囊空如洗了?」
他嘻嘻笑。「你不是願意借我錢嗎?」接著又加一句。「何況我住在這是客,你請我吃頓飯也不為過。」
「真沒見過像你這麼厚臉皮的人。」她抬頭看看變陰暗的天空。「今晚我有約,不過還是謝謝你『慷慨』的提議。」
他扭一下嘴唇。「和古明禮嗎?」
她的目光轉向他。「你怎麼知道?」
他朝屋裡走去,停在門邊等她來為他開門。「其一,你廚房抽屜裡有幾張卡片。其二,他幾個鐘頭前來過電話。」
綃瑤真想踢他一腳。
「你怎麼可以偷看我的私人物品!」
「誰說我『偷』看了?我找洗碗布時打開抽屜,它們就放在最上面等著我去看。『親愛的瑤,一朵玫瑰代表我一片心瓣,你的明禮』、『親愛的瑤,留點時間給我好嗎?好久沒一起去吃牛肉麵了,你的明禮』,還有……」
「閉嘴!」綃瑤臉孔漲得通紅,兩眼冒著火花。「你太過分了,黑先生。」
他笑著走進廚房,把袋子放在桌上,轉向她。
「這個『你的明禮』的心臟究竟有幾片心瓣?嘖嘖,聽起來像個怪胎。所以,原來你喜歡吃牛肉麵,嗯?」
她聽到牛肉麵就反胃。
綃瑤冷冷瞪住他。「你跟他說了什麼?」
「我說你出去了,我不知道你去了何處,或幾時回來,或者回不回來。你沒有交代一聲就出去,不覺得太沒禮貌了嗎?」
他指摘起她的禮貌來了。綃瑤太生氣了,懶得和他計較。
「他還會再打來的。」
「如果他沒打呢?」
她白他一眼。「他會打的。」她開始整理袋子裡的東西。
「要我幫忙嗎?」
「不要。」她一口拒絕。「你能幫的最大的忙是走開,到別處去。」她把罐頭排放到架子上。
他坐在桌旁,兩條腿伸得長長的。「你當律師多久了?」
「久得知道你現在所做的都是違法的行為。」她別過頭頂他。
「啊,但還不夠久到知道你做過的也是違法的。」他頂回來。「告訴我,你是在美國拿得法律學位嗎?」
「對。」她再次扭頭,對他瞇眼。「怎麼,很驚訝嗎?」
他皮笑肉不笑。「在我受了這麼可怕的驚嚇之後?開玩笑。說來還是拜你大力協助之賜呢。」
綃瑤擺完罐頭,轉過來面向他,他們四目膠著了好一會兒,她心中又升起不安的波動。
或許他說的是真的。那麼就是向敏妍說謊了?也有可能雙方都在說謊,也可能都說實話或部分實話,或者……她搖搖混亂的頭。
調開視線,綃瑤望著窗外一下子烏雲密佈的天空,輕輕皺一下眉。
「你去的那個國家不常下雨吧?」
「不常?」他輕笑。「不是不常下雨,是根本不下雨。我在那看過的唯一雲層是金色的沙雲,但是住在那的人並不想念下雨的日子。」
「從末見過雨,想來自然無從想念起。」
他和她眸光相遇,剎那間,她覺得空氣裡彷彿流動著溫暖和某種動人心弦的氣流。他堅硬的下巴,抿成縫的嘴唇,皆慢慢放鬆了。
「許多個早晨,當我走過一望無際的沙漠,總忍不住覺得人有時真比一粒沙還要細小。」他停頓片刻。「你常旅行嗎?」
綃瑤聳一下肩。奇怪,這一刻,他們好像是認識了多年的朋友。
「成長期間,我父母曾利用暑假帶我各處旅行。」她也停頓了一下,有般奇怪的罪惡感情,在她心底升上來。「他們都在學校教書,所以很注重孩子的教育方式。他們主張應當藉可能的機會吸取其他國家的知識,旅行是一種很好的學習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