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泳?現在?晚上……」她看看表,「九點多了,不嫌晚嗎?」而且這兒氣溫似乎比市區低些,初春時節,還是令人感到沁寒的。「他們不怕著涼啊?」
「我說過他們等著見你,再說,這些水鴨子從來不在乎天氣的。」
「我聽到爹地的聲音了。」他們快到彎角時,一個小女孩高昂的聲音傳過來。
「澤光,是你嗎?」一個女人揚聲問。
「是,媽。」
他們一拐過屋角,走進後院,立刻便有兩個濕淋淋的小孩衝上來,一邊一個抱住澤光的腿。
「爹地!爹地!」
「爹地!爹地!」
澤光笑著毫不以為意的照樣舉足前進,一男一女兩個小孩,看去大概四、五歲,緊抱著吊在他腿上,開心的咯咯直笑。
綃搖看見游泳池邊躺椅上躺著個約有十七、八歲的女孩,手裡捧著一本書,沒有表情的把目光投向她。她不認為這是澤光的孩子之一,太大了,也許是他妹妹。
一顆有雙大眼睛的頭由水底升出來,抹掉臉上的水之後,那雙大得出奇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綃瑤。那張覆著燈光下閃著紫光的濕發的臉太漂亮了,綃瑤無法分辨是男孩還是女孩,不過看那臉蛋上的神韻,這一個不會超過十歲。
另一雙盯著她瞧的眼睛來自坐在游泳池邊,雙腳打著水的男孩。這一個約莫十二、三歲,看他那俊俏的模樣,十年後不知要擄獲多少女子的芳心。
岸邊一張嬰兒推床,一個小寶寶在裡面手舞足蹈,咿咿啊啊的十分自得其樂。
一看即知是澤光母親的灰髮婦人,自游泳池那邊朝他們含笑走來。
「你爸去買飲料,馬上回來。怎麼現在才到?你好,歡迎歡迎,餓壞了吧?澤光就是這樣,一定又工作到忘了時間,很晚才去接你,對不對?他一工作起來……」
「媽,你還沒給人說話的機會呢。」澤光親愛地摟摟他個子嬌小的母親。
「爹地,越新今天打了一支全壘打。」抱著他一條腿的小女孩興奮地告訴他。「球一直飛……飛……飛到好遠後面的離芭哦。」
「騙人的吧?」澤光誇張的瞪著不相信的眼睛。「越新,你真的打了那麼遠嗎?飛過了離芭?是一隻鳥吧?」
從他另一條腿上下來的男孩羞怯但驕傲的笑著。「有啊,我照你教我的姿勢揮棒,碰咻!就飛出去了。」
「飛得很高咧,」小女孩用雙手比畫強調。「越新打得很用力哦!」
「太好了。」澤光重重親兩個孩子一下。
綃瑤呆征地看著,她實在想不到他會是個愛孩子的男人。他所說的孩子的存在,但是……為何向敏妍隻字未提?她要了房子、車子和存款,卻一個孩子也沒要。她算什麼母親阿!
「嘿,孩子們,大家過來集合!」澤光拍著手喊道。「我要你們見見一個人。」
很快地,水裡的,岸上的,全部到他面前來了。包括躺椅上的少女。綃瑤眨了眨眼晴。
「孩子們,我向你們介紹你們期待已久的保母,」他向綃瑤微笑。「白綃瑤小姐。」
除了先前抱著他腿的兩個年紀較小的小孩,其他幾個都咕咕咯咯笑起來。
「好滑稽的名字哦。」用雙腳打水的那個說。「白白的逍遙。」
「音同字不同。」綃瑤告訴他們。「我的綃是系字旁,絲帶端的意思,瑤是瑤琴的瑤。」
「她要住在這呀?」越新問。
「今晚,是的。」澤光向他們說明。「白小姐自己要上班,所以她只是答應明天暫時當一天的保母,和我們一塊去玩,度個快樂的星期日。」
「然後呢?」越新旁邊的小女孩問。
「我會繼續找保母,直到找到一位大家都喜歡的為止。」
綃瑤有個感覺,他恐怕找白了頭也找不到「大家都喜歡」的。
「但是,」他接著說。「白小姐在這的時候,我要你們都守規矩,有禮貌,不可以搗蛋,明白嗎?」
連同少女,五顆腦袋一齊點了點。他們的眼光,讓綃瑤覺得她若不趁還能夠時脫身,她很可能會被這些看來無害的小東西們分食了。
「很好。」澤光滿意地微笑。「現在,小瑤,我來為你一一個別介紹。依年齡順序,最年長的是十八歲的佳舲,她今年要進大學。」
佳舲冷淡地對綃瑤點個頭。
十八歲。可是據她記得,澤光和向敏妍結婚不到六年啊……「這是韓一,今年十二歲。」
用腳打水的男孩露出友善的微笑,邊對她揮揮猶濕濕的手。「嗨。」
「華安今年九成,他比較內向。」
那是大眼睛,他的年紀小,眼色卻十分深沉。在綃瑤看來,他不僅是內向,他的眼神隱藏著顯然不想被澤光看出來的敵意。
澤光接著摟住小女孩。「這是松子,她是幫忙看寶寶的好幫手,今年六歲。」
「六歲半。」松子糾正他,並煞有其事地對綃瑤伸出小手。「你好,歡迎光臨。」
綃瑤笑著握住她的手搖一搖。「謝謝,很高興認識你,松子。」
「這位全壘打手是越新,五歲零八個月。」
缺了顆門牙的嘴對綃瑤羞澀地咧了一下。「嗨。」
「嗨,越新。」
「最後是我們家的王子寶寶,雨農。」澤光抱起嬰兒床內的寶寶。「他剛過一歲生日不久。和白小姐打個招呼,王子,說『姨』。」
雨農搖擺著胖嘟嘟的小手,開心的真的連連「咦」個不停。
綃瑤輕輕握住寶寶的小胖手。「我也很高興見到你,雨農。」
澤光把寶寶放回嬰兒床。「接下來我要鄭重介紹的這位,」他攬過始終笑咪咪站在一旁的母親。「是孩子們的奶奶,黑家的一家之主,黑段雲女士。初聽她的姓和名,很容易讓人誤以為她是某某道的黑段高手之類。其實是她娘家的姓,段,和她的夫姓,黑,加在一起之故。雲呢,是不知所云的去。」
「又再那瞎扯。」黑段雲的斥責充滿對兒子的寵溺。「你別理他,白小姐,他向來瘋瘋癲癲的。」
「哦,我領教過他的奇招怪術。」綃瑤脫口而出。
「咦?別打岔嘛,我沒介紹完呢。我偉大母親的年齡不能透露,否則她會宰了我。」
澤光笑著說。「我父親呢,你待會兒就會見到了。」
「到屋裡坐吧,白小姐。」黑段雲親切地說,然後再向澤光。「這些孩子們早都該上床了,現在見過白小姐了,你催催他們吧。」
綃瑤感覺出這最好是個她不要在場的場面,她於是隨澤光的母親進屋。
「白小姐,你真的只能當明天一天的臨時保母嗎?」
黑段雲的口吻有著明顯的懇請和期望。
「是的。我星期一要上班。而且澤光臨時才告訴我,我匆匆忙忙就出來了,穿得像個叫化子似的,真是不好意思。」
「哎,我沒這個意思。我一眼就喜歡你,你看起來隨和又自然,孩子們也喜歡你。」
是嗎?也許有一、兩個吧,其他的她可不敢確定。不過好在只有一天,她不是真的要留在這當他們的長期保母。
「澤光更不用說了。」黑段雲給她倒來一杯茶,熱切地往下說,「好久沒見他這麼開朗的說笑了,自從……」她截斷之後,兀自輕快地又接下去。「他在父母面前偽裝得若無其事,但我看得出來,他今晚的笑才是真正發自內心的笑。」
綃瑤不知該說什麼,她捧著杯子啜茶。
「這些孩子,如果澤光不給他們再找個母親,我真擔心他不知如何應付。我和他父親年紀都大了,能幫他多久呢?白小姐,你喜歡孩子嗎?」
這問題接在她一番哀聲歎氣的心事傾訴之後,綃瑤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
所幸澤光這時走進了客廳。
「媽,爸回來了,他一腳不小心踩到了……嗯,他在前院水管旁邊,他要你去幫他,順便帶條長褲給他。」
「哎呀,這位老先生,我就說嘛……」黑段雲嘀咕著出去了。
澤光走到綃瑤面前,他的笑容溫柔,神情愉快。
「你見過那六個孩子了,感想如何?」
她望住他。「你和向敏妍各說各話使我疑雲重重,這些孩子則簡直把我推進了更深的疑雲。」
「我瞭解。」
「真的?你瞭解什麼?」
「我和向敏妍結婚不過幾年,怎麼會生出佳舲這麼大的女兒?另外這五個孩子,怎地各人一張臉,誰也不像誰?好像他們全都各不相干似的。」
綃瑤張著嘴,閉上,搖搖頭。
「來,」他朝她伸出手。「我們出去走走。」
「你父母……」
「我父親--」他靠近她,低聲附耳輕語道。「去買飲料,遇上幾個在雜貨店喝酒的朋友,給哄了幾杯,醉了。」
她不禁莞爾,把手伸給他等著的手,和他一起走出屋子。
屋外星光點亮了夜空,蛙與蟲四處此起彼落地唱鳴,微風輕拂。他脫下外套披在她身上。
「你可別誤會,我父親不是酒鬼,他這人經不起激將,可是他只要一杯啤酒下肚,眼前就開始金星亂閃了。」他對父母的敬愛及他和他們間的關係之親密,在在都可以自他言談舉止中感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