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第三個鬥牛士,在第二個鬥牛士將花劍刺入牛背後,也跟著重複相同的動作。不到一會兒的功夫,兇猛的鬥牛背上已經插滿了六支花劍,血流如注,真正的好戲這時方才登場。
在眾人的歡呼聲中,身穿華麗鬥牛裝的葛雷,舉高了手中的紅披風繞場一周,彎腰行禮對整場的觀眾致意。
現場又是一陣歡聲雷動,在賀絲褸看來卻沒有這麼了不起,十幾個人欺侮一頭牛算什麼英雄好漢?換作她是那頭牛,她一定死不瞑目,下輩子鐵定報仇。
儘管她一心一意想挑出葛雷的毛病,但她還是不得不承認他的身手真的不錯,鬥起牛來還真是有模有樣,好看得不得了。
她就奇怪,每次和他一起追電車,他總是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一換到鬥牛場上,就威風八面,儼然是鬥牛場上的王,看來他還真適合幹這個行業。
賀絲縷想不透他幹麼要退休,憑他的身手,再鬥個十年也不成問題,何必如此想不開呢?
正當她百思不得其解,專注凝視場內一舉一動的時候,意外發生了。原本在和鬥牛周旋的葛雷,竟在下一秒鐘失手,眼看著就要被牛角刺傷。
危險!
賀絲縷二話不說,立刻掏出槍來當場射殺那頭鬥牛。
砰
牛倒下來的那一瞬間,眾人的目光也跟著移轉到她的方向,此時她手中的槍還冒著煙,雙臂伸得筆直。
……
現場一片寂寥,宛如暴風雨前的寧靜,詭異的氣氛令人不寒而慄。
「完了。」葛雷痛苦的遮住雙眼,不敢相信她居然真的這麼做了。在鬥牛場內用槍殺死牛,不引起暴動才怪。
「絲縷,快跳下來!」事到如今,什麼計劃都省了,趕快逃命才要緊。
「為什麼?」她還愣在原地。「我為什麼要跳下去……」
「少廢話,快逃!」顧不得解釋,葛雷跳上看台捉住她就跑,害她一頭霧水。
「我們幹麼要逃……」她一面跟上他的腳步往前跑,一面掉頭往後看。
這一看,不得了!他們的身後居然跟了一堆人,每個人嘴裡不曉得都在嚷些什麼。
「他們在吼什麼?」看起來怪恐怖的。
「說要宰了你。」他回說。同時加快腳步,直奔停車場。
宰了她?那還得了!這個時候沒命,之後就領不到保鑣費了。
「我們快走。」這下子反而是她跑在前頭,把葛雷留給後頭那群吃人妖怪。
所幸葛雷的腳程也不慢,在第一時間找到車子,打開車門跳進去,發動引擎驅車離開鬥牛場,才救回她一條小命。
他將油門踩到底,以最快的速度逃離現場。剛開始的時候他忙著逃命,還不覺得怎麼樣。等到確定甩掉所有瘋狂的鬥牛迷,他才覺得荒謬可笑,不自覺地笑出聲音來。
「哈哈哈……」他越笑越大聲,越笑越狂,終於笑到忍不住,踩下煞車器將車子停進一處公園的空地,下車笑個夠。
「哈哈哈哈!」他笑彎了腰,蹲在地上。賀絲縷也跟著下車,在一旁看他瘋狂的舉動,見怪不怪。
「我這是自作自受。」他激動地擦掉眼角上的淚。「我本來以為可以藉此打動你的心,怎麼知道反而弄巧成拙,闖下大禍。」造成幾萬人的騷動可不是一件小事,明天他又要接到雅各的電話了。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葛雷。」賀絲縷的眉頭揚高至天際。「你該不會是在告訴我,今天的事,是你特意安排的吧?」
「正是,甜心。」他還在笑。「只是每次你都不按照牌理出牌,你知道我本來已經安排好了一場苦肉計,卻被你一槍斃命嗎?」
「我以為我打死的是牛,不是你。」她回嘴。
「那更糟。」他搖頭。「你這麼做,難怪會引起眾怒。要知道在西班牙,鬥牛就該死在鬥牛場上,死在鬥牛士的手裡,不該死於一把短槍之下。」那等於是侮辱了它的靈魂。
「在我看來沒什麼不同,至少我讓它死得乾脆,省得讓你們鬥來鬥去,苟延殘喘。」真該有個牛權組織之類的保育團體,為這些鬥牛出聲,讓世人瞭解它們悲慘的命運。
「也許你說得對。」他聳肩。「這也是我為什麼這麼快就從鬥牛場上退下來的原因,我實在害怕面對它們痛苦的眼神。」
對於絕大多數的西班牙人來說,這或許是國粹,但對少數持相反意見的人而言,鬥牛卻是一項痛苦的傳統,他也是撐到最後才發現,原來他是少數族群的一員,並從此痛下決心,不再涉足鬥牛場。
「但是你今天的表現,不像是害怕的樣子。」她消遣他。
「那是因為我想在你面前裝英雄的緣故。」他咧嘴一笑,接受她的消遣。
「沒想到你英雄變成狗熊,最後還得逃命。」一想起他驚惶失措的樣子,她的臉上忍不住充滿了笑意。
「還不都是你害的,你還敢說。」他沒好氣的捏她的臉頰。「我怎麼料得到好好的一場苦肉計到最後會演變成逃命,還引起這麼大的騷動?」
「這有關係嗎?反正你是王室的一份子。」賀絲縷不覺得事情有這麼嚴重,不過是幾萬人的騷動。
「就算我是王室的一份子,也有擺不平的時候。」他睨她。「等國王下令把我從王室中開除,你就知道有沒有關係了。」再好的關係也不能濫用,更何況他還是王室中的隱形人,行事更要小心。
「也對。」她勉強同意他的話。「以後我會收斂點。」
她會收斂點,才怪!有了這次經驗,以後他再也不會想東想西,妄想博得她的同情心了。
「我們走吧,直接去格拉那達,那是我們的最後一站。」塞維亞是回不去了,他可不想變成箭靶。
「最後一站?」她回瞥他一眼。
「嗯。」葛雷沉重的點頭。英俊黝黑的臉顯得心事重重,賀絲縷也不便再多問。
「我們快上車——」
突然間,一雙火熱的唇瓣,貼上葛雷的唇,當場把他的話吞進肚子裡,間接吞噬他的語言能力。
一吻既罷,他已經呆成木頭人,什麼事都忘了。
「這是給你的補償。」
正當他木然詫異的時候,她聳肩道。
「就當是我破壞你計劃的賠禮。」而後她又尷尬的補充一句,然後兀自上車。
癡瞪著她的背影,葛雷過了好久才反應過來。
這是給你的補償……這是給他的補償……他好高興!看來他的計劃奏效了,而且比原先預計的效果更好。
他不知不覺地吹起口哨,也跟著上車。
第8章(1)
位在格拉那達的阿罕布拉宮的牆上刻著這麼一句話:「生命中最殘酷的,莫過於身處在格拉那達,卻是個盲人。」
的確,如此簡短的一句話,卻道盡了格拉那達的美。身為西班牙王國最後一個被回教世界統治過的城市。格拉那達不但保留了回教城市的特色,同時還有其他佔領過民族的民俗風情摻在裡頭,因而顯得艷光懾人,美不勝收。
賀絲縷不明白葛雷何以說它是他們這段旅程最後一站的理由,但她隱約知道,故事即將進入尾聲,所有的一切都會在此地了結,只是無法預料會以何種方式結束。
「時間也不早了,我看我們就在這個地方,隨便找間旅館住下來吧!」
賀絲縷正想得入神,身邊的葛雷突然將方向盤打右轉,害她差一點撞上車門。
「你開車的技術真差。」她皺眉。
「跟你學的。」他咧嘴笑。「你就是這樣開車。」
「胡說,我的技術比你好多了。」她雖然時常緊急轉彎,可角度都控制得剛剛好,不像他橫衝直撞。
葛雷不答話,懶得告訴她:她的技術也沒有好多少,頂多是不會撞到路燈而已。
一種微妙的氣氛充斥在車廂內,原本陌生的兩人,已經越來越懂得跟對方相處,以及禮讓對方。
「沒想到這個小村莊內居然還有遊樂場,我們停下來參觀一下好嗎?」驚覺到窗外迷人的景致,賀絲縷掉頭要求葛雷停車。
「沒有問題。」葛雷把車開入附有遊樂園的小公園裡面,滿足賀絲縷的好奇。
小小的一座公園中,有溜滑梯、蕩鞦韆、沙坑等設備。由於這個村莊真的很小,在台灣,除非村莊裡有小學,否則根本不可能會有這些公共設施,賀絲縷自是特別驚奇。
「西班牙的父母是很寵小孩的,政府也必須配合我們這個習慣,在孩童身上投注大量金錢,讓他們的童年生活過得快樂。」彷彿是看穿賀絲縷腦中的想法,葛雷解釋。
「看得出來。」僅僅幾十戶人家的村莊也能分到一座公園,可見他們多疼愛小孩子。
「我必須承認我們對孩子稍嫌溺愛,那是因為我們實在太喜愛小孩的緣故。」
「你也喜歡小孩嗎?」賀絲縷注意到他談到小孩的時候,口氣和眼神都特別溫柔,好似一個慈祥的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