忌焱瞠大眼睛、咬牙切齒,「她若想平安無事,最好祈禱上蒼讓尹琳趕快醒——過來。」娘?!忌焱突然微微一愣,那聲娘是在心裡喊的。
他到現在才發現,裴夫人此刻是脂粉未施的。
從他回裴府至今,他第一次見到自己的母親脂粉未施的模樣,而那模樣……老天!他從沒想過那濃妝底下的臉是這個樣子的?她的臉色甚至比「死人」還要難看,那煞白的面皮映入眼裡,教他的心不自覺地揪痛起來。
這是他的母親嗎?二十年前在揚州首屈一指、紅得發紫的藝妓——蘇翠兒?三年前怡花院的嬤嬤?
那張風花雪月的臉跑哪兒去了?
可他不是一直希望她這樣的嗎?希望有個白白淨淨、端端莊莊的母親,可現在怎麼反倒不習慣?他矛盾地想著。
「你怎麼這樣盯著娘呢?」裴夫人不安地問。
忌焱咬了下牙,像在壓抑內心的痛楚似的,面無表情地道:「回房上點妝吧!」
裴夫人這才意識到自己正脂粉未施,她倒抽一口氣,驚慌失措地旋身奔了出去。
她比誰都清楚自己沒化妝時是什麼模樣,那張臉甚至連她自己見了都駭怕!她的臉色是一天比一天白,有些時候,她甚至覺得自己體內的每一個器官都在隱隱作痛,她知道自己真的已經——時日無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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忌焱移向床邊坐下,心疼不已的輕撫尹琳蒼白的臉頰,一顆心痛得幾乎淌出血來!
「咳……咳!」躺在床上的尹琳突然猛烈地咳了起來。
「尹琳!尹琳!」忌焱扶她靠在自己身上,一隻大手掌輕拍著她的背,用沙啞的嗓音喚著她的名。
尹琳發出一聲低喘,緩緩地睜開眼,當眸光觸及忌焱那張充滿陽剛氣息的俊臉時,憤怒之火立即在她臉上燃燒起來。
她彷彿故意要忽略忌焱臉上的擔憂與心痛,只因他派雪香「監視」她,還不准她接近裴夫人,甚至叫人在她想接近裴夫人時就把她抓去關起來。
她使勁的推開他,使得他詫異不已。
他是那麼地擔心她,可她醒來卻對他做出這種動作!
「你——咳……」尹琳才準備一吐怨氣立刻又咳了起來,咳得一張秀臉脹得紅鼓鼓的。
忌焱緊張又擔心地拍著她的背,卻不知緊張過頭的自己用了多大的力道,差點就把她全身的骨頭給拍散掉!
尹琳氣得直瞪他,撥掉他的可惡大手,嬌嗔道:「你想把我拍死是不是?大白癡!」
忌焱挺直背脊,雙眸直勾勾的盯著她。他擔心她都快擔心死了,她卻罵他——大白癡!他真不知道自己怎麼會愛上這莫名其妙的小丫頭?他在她身上看不到女人該有的溫婉賢淑,可他卻愛她愛得瘋狂!
「不要這樣盯著我看,你這專制、霸道、自以為是的臭男人!」尹琳齜牙咧嘴地湊向他叫著。
看來她不止「無礙」,還精力旺盛呢!瞧她齜牙咧嘴一副可以下床揍人的樣子,他覺得自己的擔心是多餘的。
他將眉毛扭成一直線,眸光古怪地凝視她,「請問,我什麼地方得罪你?」
「你為什麼叫雪香把我關起來?」她質問的瞪著他。
忌焱臉一冷,沉沉地問:「你想去找我娘?」
「你……你真的叫雪香——你這個可惡的渾蛋,你憑什麼限制我的行動?」
「我不希望你被我娘帶壞。」他的目光極冷。
「呵!你說的是哪門子的大笑話?怕你娘帶壞我?裴忌焱,我覺得裴夫人此生犯的最大錯誤,就是生下你這個大渾蛋!」
忌焱猛地抓起她的手,憤怒的湊在她面前咬牙低吼:「別再用那個字眼罵我,聽到沒有?」
尹琳強忍住手腕上傳來的那股疼痛,不服氣的瞪大雙眼與他對峙,「如果我是裴夫人,在生下你的那一刻,就該把你捏死!」
忌焱一咬牙,更加深了手上的力道,「她的過去你知道多少?她是個什麼樣的女人,你知道嗎?當年她拋夫棄子帶給我們父子多大的痛苦,你能明白嗎?是,她是得到了報應,她活該被那個男人賣去當妓女,可是,她帶給我的恥辱卻是一生一世的,你知道嗎?」他怒視她片刻,狠狠地甩掉她的手,撇開臉去。
尹琳因忌焱眸中的痛苦、恨意而當場驚怔!拋夫棄子?被賣去當妓女?可她為何又回到裴家?這背後究竟是怎麼樣的一個悲慘故事?而這個故事嚴重地傷害了忌焱!
「裴夫人她……」
「我不想再談她的事,你最好也不要再提起。」他凌厲的眸光逐漸緩了下來,生硬的語氣中夾帶著一絲關心,「告訴我,有沒有哪兒不舒服?」
尹琳搖搖頭卻又突然點頭。
「哪兒不舒服了?」她的點頭令忌焱緊張不安。
「這兒。」尹琳嘟著嘴,將青紫的手腕伸到他眼前,「你剛剛抓得人家好疼喔。」
忌焱又瞪她一眼,心裡實在疼惜死了,表面卻裝得不以為意,「誰教你惹我生氣?」
「誰教你不准——」她連忙收口,因為她看見忌焱眸中發出一抹危險的訊息,好像她再提起裴夫人他便會殺了她似的!
「我去拿藥酒來幫你揉揉。」忌焱冷冷地道,旋身邁出房間。
尹琳望著忌焱俊挺卻孤傲的背影,心中對那個故事產生更濃烈的好奇心,她決定不管如何,都要去瞭解故事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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忌焱執意要關雪香三天以示懲戒,尹琳被他的固執氣得差點吐血!她落水之事本來就跟雪香無關嘛,幹嘛要波及無辜呢?真不知道他心裡是怎麼想的?
尹琳好想去看看雪香,偏偏忌焱總在他不在時,就另外派人來「監視」她,而那個丫環也總像個跟屁蟲似的緊跟著不放,這令她感到很懊惱也很「火」!她在房裡踱了幾步,索性在桌邊的椅子上坐下,沒好氣的揮臂——
「我想休息,你下去吧!」
「可是……」丫環顯得十分為難。
尹琳已經不耐煩,「你放心,我保證不去找裴夫人,這樣你總可以放心的下去了吧?」
「可是……」
尹琳真是生氣了,怎麼這裴府的丫頭全都奉忌焱的話如聖旨,一點兒也不敢違抗?她極力的抑制住欲爆發的怒氣,因為她不想像之前嚇到雪香那樣地嚇到別的丫環。
尹琳努力的擠出一絲笑容,「我都已經向你保證了,你還有什麼不放心的?嗯?」
丫環垂下眼瞼,怯怯地道:「我不是怕您會去見夫人,因為將軍並沒有提到這件事,我是擔心……萬一您又出了什麼……意外,將軍肯定會殺了我的。」
尹琳雙眸突然發亮,一抹燦麗笑靨也跟著露在臉上,「忌焱不是叫你來監視我的?」
丫環側著頭,一臉狐疑地看著尹琳,「將軍為什麼要叫我『監視』您呢?」
真的沒有!哈!尹琳笑著跳下椅子,粗魯的動作令丫環看得吃驚,「走,帶我去看雪香。」語畢,步伐一邁——
「碰!」尹琳整個人向前仆倒在地——她被自己的裙子給絆倒了。
「尹姑娘!」丫環嚇得臉色青白交替,忙不迭地上前扶起她,緊張地問:「您沒事吧?」
怪不得將軍要她「緊緊」地看著尹姑娘,原來尹姑娘連走路也會跌倒呀?那麼……她真替雪香感到可憐,因為雪香是尹姑娘的貼身丫頭。
「該死!」尹琳忍不住咒罵一聲,氣急敗壞地嚷著:「沒事幹嘛把裙子做得這麼長?害我一天到晚窮摔跤!」一氣之下從櫃子裡取出剪刀將裙擺剪掉。
「啊?」丫環向後退了一步,因尹琳的舉動而皺起眉頭。
丫環真是心疼死了那件羅裙,那可是最高級的雪紡紗做的耶!她居然一刀剪了它?最重要的是——那是將軍特地請人為她裁製的,她就這樣糟蹋了!
「嘿!這不挺好?走起路來才方便嘛!」尹琳放下剪刀,發現丫環正盯著地上那截被剪下的裙擺,眸中流露著心疼的光芒,因此伸手拍拍她的肩,「哎呀!沒什麼好心疼的啦!哪!你看,像這樣的衣服我有兩大箱呢!」
尹琳翻開牆邊的兩個大箱子,嬌悄地皺著小異子道。
「哇!好多好漂亮的衣服喔!」丫環睜大雙眼。滿滿的兩大箱耶!忍不住伸下去摸,動作卻是小心翼翼的,好像怕會弄髒它似的。
「你喜歡是不是?來,這兩件送給你。」尹琳隨手抓了兩件塞入丫環懷裡。
丫環猛搖著頭,連忙放下那兩件羅衫,「這可是將軍送給您的,我不能要,而且這些衣服與我的身份不符。」瞧那神情,心裡明明愛得要死。
「哎呀!『免歹勢啦』!反正這種衣服我多的是,你喜歡儘管拿去好了。你——哎呀!拿去啦!」硬又抓起那兩件羅衫塞給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