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訕然的一笑,「難看呀!大哥。」
「你說我難看?」音未提高,可是卻冷得像結了霜。
「是我難看呀!悲哥哥。」嗚!乞落平陽遭龍欺,命運乖舛。
「悲哥哥?!」眉頭一皺,他不悅地扯扯她束起的發。「悲雲,不然叫雲哥哥。」
「是,我俊逸無儔的雲哥哥,你是天下第一美男子,小的難望俊容。」要死了,也不給她留點面子做人。
風悲雲微勾唇角地一瞪,「少給我油嘴滑舌,你這一身粗布衣哪偷來的?」
「先把我放下啦!你這樣我很難回答。」她可憐兮兮地眨眨純真的眼。
「說。」他放開手。
乞飛羽轉轉脖子後,孩子氣地握住他的大掌,讓一旁的宋沐蝶和翠菊見狀簡直嚇傻了,皆屏著氣等他發怒,鎖情閣的血又要積一層了。
但是她們都料錯了。
原本怒意滿面的風悲雲緩下臉色反握住蔥白小手,眼神淡然地靜待她開口,一手拂去覆在她額側的落髮,指尖輕柔悠然。
他的反常舉止讓人震驚得說不出話來,唯一不為所動的是笑臉迎人的乞飛羽。
「口氣別太沖嘛!你會嚇著我的,人緣好是我長得可愛,不要嫉妒我吃得開啦!」她說完往他胸前一拍。
死定了!宋沐蝶和翠菊忙把眼一閉,不敢瞧血濺四方的慘狀。
「小羽,你是吃定我不想殺你是吧!」她讓他擔憂了一下午。
「嘿,四海之內皆兄……」
「閉嘴,你不曉得我正在生氣嗎?」她根本是得寸進尺。
看得出來。「請問一下誰惹你生氣?」莊裡他最大耶!誰吃了能心豹子膽?
「你。」
「我?!」乞飛羽懷疑地張大嘴。
風悲雲闔上她的玲瓏小口輕撫,「就是你。」
「我做了什麼傷天害理的事?你不會為了一碗雞湯追殺我吧!」那麼小器。
「你該在澡堂等我。」他說得簡明。
發現她不見蹤影時,他心中的惶恐、失落強烈得宛如被刨去一手一足般,黑暗中的一盞燈在瞬間熄滅,令他感到失措。
頭一回他急著想擁有一個溫體懷抱,空著的心不甘放走那吟唱的鳥兒,只許為他一人歡啼。
全莊上下動員了兩百多人搜尋她的行蹤未果,教他整個下午都在焦慮和倉皇中度過,一度還疑心她已躍過高牆奔離他的世界。
他一時沮喪的放任自己無心地邊走,來到鎖情閣外突然聽見一陣張狂的笑聲,心情頓然飛揚。
是她!
「開……開玩笑,男女授受不親,我幹麼光著身子等你。」她臉一赧地把手抽出他的掌中。
「小羽,你該不會認為我對青澀的小果子有興趣吧!」他表情含諷地直視她無偽靈眸。
乞飛羽心跳加速地推開他美得教人恨的俊顏。「我長得可愛嘛!人見人愛。」
「自抬身價。」風悲雲輕哼一句。
「配你是我委屈了耶!還有,我幹麼得在澡堂等你?」這披著人皮的豺狼虎豹。
「等我拿換洗衣物。」
「嘎?!」是她小人了。
「還不道歉。」他高傲地揚起下巴。
道個屁歉啦!那種話誰都會想岔。「雲哥哥,你有叫我等你嗎?」
「少撒嬌,軟言軟語對我不受用。」即使他心口已揉化了剛冷。
「我總要自救吧,誰曉得你的黑心肝還有沒有人性,我以為你打算讓我自生自滅。」她就是這種沒良心的人。
「聽起來像是埋怨。」風悲雲指腹一畫,流連在她頸脈處。
人要學會低頭是乞兒生存之道。「人家沒向天借膽啦。」
「嗯!」風悲雲加重語氣。
「是我不對,臉皮太薄,錯把善心當狠心,大哥大人有大量,有怪勿怪,有錯就算了,所謂四海之內皆……」
「小羽——」
她可是滑溜的乞飛羽,「雲哥哥,我們是不是該用膳了?」
「你……」她肯定是賊星下凡,專偷七情六慾。「你除了吃還會什麼?」
「當乞丐。」
他微微一怔,繼而露出爽朗笑聲,「天哪!我真是敗給你了。」
「你在嘲笑我?」她不平的嘟起小嘴。
「不,我是說你可愛,人見人愛。」他笑著在她唇上一啄。
「啊——」
整個人呆住的乞飛羽完全喪失語言能力,愣愣地望著他的薄唇動也不動,他……
吻了她?
「可憐的小羽兒,你餓得走不動是不是?雲哥哥來抱你。」風悲雲向來冷漠的眼底有著一抹柔情。
佔上風的感覺大痛快了。
「呃……呃……」她真的木然了,長長的睫毛一扇一扇的眨動著。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天地易位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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彆扭極了,手腳都不知往哪裡擺。
四大護衛平常冷淡至極的臉孔都泛上一絲不自在,氣氛詭異得讓人腳底發寒。他們為什麼得坐在這裡,是朝廷又要徵兵打仗嗎?
滿滿的一桌菜色令人食指大動,色、香、味俱全地勾人食慾,然而他們卻背脊僵硬地正襟危坐,不會是最後一餐吧?
「動箸。」
一聲令下,魍、魎、魑、魅動作遲緩地夾著菜,個個表情扭曲地食不知味,入莊十來年和風悲雲同桌共食的機會微乎其微,不由得有些心驚膽戰。
除非是發生重大事故,否則各自為食,主下有分地獨自用膳,難得見到如此和睦景致。
忍了好久,終有定力不足的人開口詢問。
「呃,莊主,你是不是有事交代?」靜,是風雨前的警兆。
「吃你的飯,冷魅。」風悲雲表情無波。
一旁的下人靜靜地做著布菜工作,而風掠過的聲音,沉寂還諸沉寂。每個人心口上都吊著大石,七上八下的揣測而無心用食,有一下沒一下地撥弄著飯粒,恍若眼前的大餐是刀劍,吞嚥困難。
天空的顏色慢慢暗沉,十幾盞油燈同時點亮,照著一道道熱湯熱菜,香濃的味道四溢。
席間最賞臉的當是吃相無狀的乞飛羽,她是天塌了當被蓋的人,塵世煩惱駐不進她的心。
有食當食,有衣當穿,沒米下鍋打野雞,魚蝦蟲蟻皆美味,果澀果甜可裹腹就好,人生來去如浮雲,春盡轉眼又是冬。
年復年,日復日,歲歲月月隨流水,枝上花空來年綠,片片落泥護根輕,自是有情天。
「那位鬼大哥,魚已經死得很淒慘,你用不著再殺它千箸。」她才吃兩口耶!
冷魎沒好氣地抬頭一視,「我在檢查它有沒有刺。」
「你看過沒刺的魚嗎?下回記得通知我來瞧熱鬧。」乞兒最愛湊熱鬧了。
「直接插在你頭上更好。」冷魎漫不經心的扒了一口飯,習慣性地戳戮眼前的清蒸黃魚。
「不吃就別浪費,你戳到我的心眼上了。」她不雅的踩著椅子,一把搶過那盤「屍骨」不全的魚。
「小羽,坐好。」眉頭微顰的風悲雲不悅地一斥,伸手調好她的椅位。
沒個安分時刻。
乞飛羽端著盤子悶頭吃,不時吐出魚刺。「他們四隻鬼上輩子是啞巴呀!怎麼都不說話。」
頂冷的。
吃飯是快樂的事,應該高高興興的大快朵頤,而不是一個個愁眉苦臉地像是來送葬,悲悲慘慘的提不起精神在應付。
好歹她也長得秀色可餐,是個俊朗小美男,起碼的面子總該給吧!
「八寶鴨好吃吧?」
「嗯!」真爽口,甜酥得入脾。
「少說一句話,多吃兩口肉。」風悲雲責備地以下人擰乾的濕巾拭她嘴角。
這體貼的舉止教人瞠目,四大護衛腦袋裡一片空白。莊主該不會是生病了?或是中了邪法?
四張吃驚的冷臉有了一絲表情,手中的筷子高舉不下,皆一副呆拙樣的望著兩人,閃電打雷都不若眼前這一幕來得驚駭,這是他們心目中敬畏的冷面莊主嗎?
絕世憤俗,清冷獨身。
「莊主,要不要請駱大夫進莊一趟?」冒著死諫危險的冷魑憂心一說。
風悲雲微抬眼皮一睨,「你病了?」
「不,是……呃,莊主是否覺得身子微恙,恍神得厲害?」他不敢點明。
「你的意思是我病得不明事理,眼不清神不智地要你們來共食?」隱隱的慍火在他眼底跳動。
「屬下無此意,但莊主的行為似乎超過屬下所能理解的範圍。」未雨先綢繆。
一句話——反常。
「你們其他人也這麼認為?」他冷眼一掃,三顆腦袋明顯地往下垂。
他在心底暗嘲。一時心血來潮要大夥兒聚聚好舒緩小羽的緊張,他們卻當是大難臨頭地坐立不安,他有恐怖到人神共懼的地步嗎?
不過,至少有一個不怕死的小人兒百無禁忌,不管他是不是在發火,一張笑臉永遠甜呼呼地說著:四海之內皆兄弟。
「身體有恙就應該就診,莊主是一莊支柱倒不得,請體諒屬下們的僭越。」他們是出自關心。
風悲雲的眼眸一深,似有發作之虞,此時,一雙冰涼的小手覆上他額頭,令他心中火苗頓消。
「小羽,你在幹什麼?」她想當起濟世大夫不成,學人〔察言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