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兩眉凝聚成山,「你在同情我?」
這種感覺很奇怪,打從他有記憶開始,週遭的人都以異樣眼光防著他,小心戒慎保持疏遠的態度,不願與他有一分的親近,擔心惡運會臨頭。
恐懼、心驚、害怕、惶然,甚至是鄙夷的目光都有,可就是沒人會用同情的眼神去看高高在上的他,好像他有多麼不幸似的,連神仙都難救。
「一家死光光不可憐嗎?要是我一定哭到眼睛都瞎了。」說說罷了,要她哭比登天還難。
「外界傳聞是我痛下毒手,你覺得我該難過嗎?」他冷漠地陰沉了臉色。
吃完最後一口雞腿的乞飛羽隨手在身上抹抹手指上的油漬。「既然是傳聞何必當真,殺人魔也沒什麼不好。」
「沒什麼……不好……」風悲雲訝然的喃喃自語,乞飛羽輕鬆的口氣讓他有一股解脫的飄然。
「江湖生江湖死,哪個江湖人物不殺人,更骯髒齷齪的驚世駭聞還埋著不見天日呢,你是比上不足比下有餘。」
「你……」這是什麼理論?由他口中吐出的惡事全成了一場風花雪月。
「我說得有道理對不對?人家都說玲瓏乞丐最淡薄世情,凡事要看開些……」她正想好好地高談闊論一番,無奈卻遭人打斷。
「你是七巧心玲瓏乞?」他是……她?
八面玲瓏心七巧,乞兒乞心乞八方,一張笑臉揚日月,璨璨收心來。這是江湖人給予玲瓏乞的贊語。
意即她吃遍三川五嶽,遊歷五湖四海,只要小乞兒開心一笑,日月星辰都黯然失色,再毒再陰狠的角色都能收服。
另外,還有一項傳言,玲瓏乞是個「好命」乞丐,運氣好得連天都不敢擋,是個絕對的帶運者。
只要她想要的很少得不到,不需花費一絲一亳的力氣,無形中自然願望會成真,好運的程度令人妒羨。
「哎呀!人家不好意思了,都是江湖朋友亂吹捧啦!」她是身材玲瓏心不巧。
瞧她有一點害羞跡像嗎?
沒有。
乞飛羽喝完最後一口湯,大大的嘖了一聲,便理所當然地把盅盤交給一旁的人,不管冷魑茫然的盯著驀然出現在自己手中之物的表情,或是輕如棉絮的竊笑聲。
率性慣了,她從不認為有何不妥,只道物歸原主。
「你是女的?」驚喜的成分多了一些,風悲雲的眼中有著不為人所察的悅色。
「喂!你很侮辱人哦!別以為你是我大哥我就不敢開扁,上回露出質疑神色的人已種在雪山頂養七色雲錦。」
她還故意哼了兩聲以加強氣勢,表示不容許有人褻瀆女兒本色。她就是姑娘家怎樣。
「你的外表不像。」仔細一瞧,她的五官十分秀氣,除卻污色必是可人。
她聞言生氣的一瞪,「做一行像一行,你想驗明正身嗎?」
「怎麼驗明?」她氣呼呼的模樣挺可笑,活像出征的小母雞。
「就這樣。」她抓住他的大手往自己胸前一覆。
空氣在一瞬間變稀薄了,幾雙冷漠的眼抹上呆色,抑制住脫口而出的笑聲。她的性情可真急躁,這麼……不拘小節。
果然是江湖兒女作風豪爽,為明正身不惜犧牲一對椒乳。
「下去。」
忍著暗啞嗓音的風悲雲目不轉睛,突起的慾望衝擊著他全身,掌心下的柔軟喚醒他的男性驕傲,簡直是一種嚴厲的酷刑。
魍、魎、魑、魅靜靜的退出,心裡猜測著天下第一帶難者和天下第一帶運者會迸出什麼樣的火花?
「啊——色胚子。」
「啪!啪!」
尖喊聲及隨後響亮的巴掌聲讓四人霎時停下腳步,該不會發生兇殺案吧?
「呃,冷魍,我們是不是該回去解救莊主?」冷魅的聲音中有著掩不住的幸災樂禍。
冷魍努力維持冰冷臉色,「我想破壞莊主的好事並非屬下之責。」
「那兩巴掌打得不輕,莊主怎麼不躲不閃?」臉上一麻的冷魎彷彿能感受到那股甩勁——多狠呀!
一絲笑意藏在眼底的冷魑淡淡地道:「她是好命乞,莊主是倒楣男。」
短短的兩句話輕易道出那劍拔弩張的情勢,四人彼此互視了好幾眼,即當是沒聽見地粉飾太平,冷漠地不加以理會,反正死不了人。
應該。
主子的行事作風他們知之甚詳,除非好命的小乞丐把好運當水用,毫無節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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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不能怪我手快哦!是你的手太賊……」吞吞唾液的乞飛羽有一絲心虛。
「哦?是我的錯嘍?」他的語調很輕、很淡,卻飽含森冷的威脅。
「當然是你的錯,人家可是冰清玉潔的小乞丐,寸肌寸膚金不換。」理虧的人說得振振有詞,絲毫不慚愧。
風悲雲用蔑視的眼光一瞄她上下,「告訴我你哪裡不髒?冰清玉潔用在你身上不適合。」
「乞丐本來就一身髒,你看過幾個乾淨的?」肯定討不到分文。
「但是也沒有人有你這般大口氣,敢在我的臉上留痕跡。」她的確髒得足以弄污一池水。
小手兒翻翻,她理直氣也壯,「我的手也紅了呀!我們打平。」
「打平?!」
眼中一誚,厲然的風悲雲神色冷肅,平白挨了兩巴掌還得忍受小乞丐囂狂的無義話,幾時他變得如此包容,能忍住不一掌劈死她。
破天荒有個人竟不畏生死敢挑釁他的怒氣底線,放過她似乎是件可惜的事。
一時間,他突然覺得她那一身乞丐裝扮礙眼得很,污臉下的容顏該是俏麗清妍吧!
很想瞧瞧粉蝶綠的春衫穿在她身上是何模樣,還有黃荷般的夏紗、白菊似的秋綢、梅紅色的冬襖,另外,發下綴著小流蘇,鳳尾銀簪雙頭插……
「大哥,你笑得很陰森哦!我沒打壞你的腦子吧?」手臂直冒小豆豆的乞飛羽惴然的倒走三步。
笑?!是他嗎?「你有到處認大哥的習慣?」
「四海之內皆……」
「兄弟。」他已可以倒背如流,她三句不離江湖。
「嘿嘿……你長我幼嘛!小乞兒的看家本領就這麼幾套,大哥就多擔待了。」她滑溜地打躬作揖。
「雞湯好喝吧?」補丁的顏色怪刺眼。
風悲雲的表情讓人起戒心,她倏地抱緊三尺長的打狗棒,「大哥,你不會要我以身抵債吧?」
「不錯的提議,但……」他審視的一瞄,「你太髒了。」
「呃,小乞兒很感謝你的留宿,不打擾了,後門往哪走?」還是早點開溜,人在屋簷下諸多不便。
她的頭皮一陣麻,命好怕運磨。
「一根雞腿飽足了胃嗎?半鍋湯還熱在灶上,不喝太可惜了。」風悲雲墨黑的眼瞳卻似在說,倒了吧!
乞兒多節儉,她連忙揚起三月陽般的笑臉,「那我打包帶走好了,別太浪費。」
「鍋子很貴。」他一表正經地搓搓下顎。
「呃,大哥你家大業大何必計較一點小零頭,就當是打發小乞丐。」乞丐之道她謹記在心。
又肥又嫩的大土雞吶!夠她一天飽了。
「我倆非親非故,不知油炸小乞兒是否香脆?」看她如何滑溜出如來掌。
真是的,老愛嚇唬人。「我說大哥呀!咱們八百年前結下的親,五百年前共度的故,怎能說非親非故呢!」
「小羽兒,咱們既然沾親帶故,大哥是不是該好好照顧你?」自投羅網非他自私。
「不……不用了,小乞兒命賤不勞大哥費心,我鑽狗洞出去。」她眼尖的發現一處小洞。
風悲雲長臂一伸抓住她後領,「待會我命人填了它。」
「大哥,這樣不好看啦!你放我下來。」腳蹬不到地,凌空的感覺很難受。
「看過淹老鼠嗎?」她真輕,和田鼠差不多重。
「吃過老鼠肉,你要炒三杯鼠肉還是蔥爆生老鼠,我來幫你剝蔥花。」乞飛羽諂媚地弓起污手,十足的小老鼠動作令人發噱。
「希望你學過泅水,收屍這行業我未曾涉獵。」他像拎只小狗般地走向澡堂。
「不要啦,大哥,我好不容易才塗上一層灰遮住我的傾城之姿,你千萬別太衝動呀!」她拚命地揮踢四肢掙扎。
不是她自誇,江湖上鮮有女子的姿色能勝過她,不加點保護色可是很危險,萬一紅顏成禍水引來武林爭奪,不就是一場腥風血雨?那她的罪過就大了,吃十年素都無法彌補。
人一美煩惱就多,睜眼花粉胭脂,開門珠釵金玉,笑容端莊行得體,小鳥口糧米先數,蓮步三寸細細踩,就怕人數落虛有其表,豆腐腦渣不禁嘗。
「把自己洗乾淨,別污了我的池。」手一扔,他直接把她住天然溫池擲下,濺起水花無數。
「哇!你謀殺小……咕嚕……小乞丐……」呸呸呸!害她喝了好幾口硫磺水。
「好好的泡一泡,把你的千年污垢刮一刮。」風悲雲掌風一揚,兩扇門板砰地闔上。
「喂!我不……水太……深……」
一開口又喝了口水,大得要命的溫池真的會淹死人,尤其是她這種弱不禁風的小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