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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頁     寄秋

  「呵……」任煙笑得放肆。「想不食人間煙火就丟掉手術刀,聽你在唱高調吟哲理呀!」

  根本不像是下刀俐落的外科醫生,她該去寫風花雪月的變態詩句。

  「你才在放狗大屁,朱醫生轉到我們台中市立醫院不過年多,她救活的病人不計其數,我從來沒聽過她收紅包,每個病患及其家屬皆對她讚譽有加,你少瞧不起人。」

  一旁的沈大媽臉色很臭地收起菜單,擺明不歡迎女巫心腸的壞女人。

  明明是全醫院公認最有節操的頂尖醫生,偏偏某人一張嘴惡毒得很,硬要將人家抹黑突顯自己,這種卑劣至極的人怎配當大醫院的護理長。

  「私底下藏污納垢誰看得到,沈大媽開店不就為圖三餐溫飽,幹麼大小眼。」不快的任煙藏不住眼中對原住民的輕視。

  「不賣給你犯了哪條法律,我高興。」她寧可倒給野貓吃。

  任煙眼神銳利一閃,口氣也為之上揚。「番就是番,有錢也不會賺。」

  「是啦!我是大字不識幾個的番婆,你幹麼犯賤來我這間破店,有本事搭上查醫生去吃法國料理呀!」

  「你……」

  惱怒的任煙被說中心事,一陣羞恨地直瞪手叉肥腰的沈大媽不甘心心事被看穿。

  「可惜哦!查醫生眼睛是雪亮的,懂得分辨劣玉上不了檯面,眼中只有仁心仁術的美麗朱醫生。」

  「誰是劣等玉?」任煙氣得想掀桌子,怨恨的視線直落無辜的第三者。「她不過長得好看些。」

  沈大媽故意扯大喉嚨,「人家的不過呀,你就連剩菜剩飯都沒得挑……」

  「別說了,大媽,大家都是同事。」朱鴻鴻不想見面難做人。

  「她都欺上你頭蓋頂了。」

  她笑沈大媽誇張地揚揚唇,「你想太多了。」

  兩人之間的和諧讓任煙很不是滋味,正想反口多吐兩口黑水,一位急診室的菜鳥護士慌亂地跑進火鍋店,左顧右盼地找著人。

  本來她是想找護理長處理一位重傷病患,因為住院醫生適巧接到妻子生產的通知而臨時請假,叫這一瞧,她眼睛發亮地忽視等著她報告的護理長,鬆了口氣的笑臉直接迎上素有「冰心聖手」的冷顏佳人。

  「朱醫生,你還在呀!真是太好了。」那張絕塵容顏她簡直看傻了。

  「有事嗎?Miss陳。」一旁有人搶著應話。

  她掩口輕呼,「啊!護理長你也在呀!」

  面子有些掛不住的任煙臉色一沉,十分做作地問道:「到底有什麼事?」

  「呃這個……」她看了眼朱鴻鴻。「有個傷患中了槍傷需要動手術。」

  「有張醫生在,你幹什麼急得像個實習生。」意指她不夠鎮定、專業。

  「張醫生請假剛走不久。」你還不是擅離職守。她在心裡不平。

  「那請病人轉院或改調其他外科醫生。」

  菜鳥護士微張著嘴,「護理長,這不是你的工作嗎?」她哪有那麼大的職權。

  「你在頂撞上司?」她端出架子壓人。

  「不……我不敢。」她哪敢自作主張請病人轉院,又不是打算回家吃自己。

  而且,她手中也沒醫院醫生的連絡電話,叫她上哪找人來代班,除了眼前的朱醫生。

  看到她無言的請求,朱鴻鴻本著醫生天職地站起身,「我來動刀!」

  「不好吧!朱……醫生,體力上吃得消嗎?你的一個錯手可會毀掉醫院的信譽。」

  任煙假意的關懷叫人聽不出誠意,虛偽而刻薄。

  「救人為上,我會盡量不使持刀的手顫抖。」她神色淡漠地付了帳走出火鍋店。

  她承認自己不是超人,連續上台北開了三天醫學會議,一回台中馬上進行長達十一個小時多腹膜異常手術,以及縫補脾臟破損手術,她是累了。

  所以一換下無菌衣,一話不說地跨越大馬路,直奔不需等待的火鍋店填飽飢餓的空胃。

  夜深了,明天起她有一個禮拜的假期,廚房白癡的她本想飽食一頓好睡上三天三夜冬眠一下,現在得更改時間了。

  救人性命的理念不曾改變,她的意志力因理念而強,堅持所有的生命都有生存的權利。

  她反對暴力美學。

  但是,她卻使了一手好刀,足以致命。

  ※※※

  等待開刀的手術房外聚集了一群窮兇惡極的「兄弟」,用槍指著值班護士的腦袋,叫囂的嚷嚷著要醫生出面,並不許任何人報警。

  一個三十出頭的男子躺在手術台上,額頭佈滿因痛苦滲出的汗珠,胸口左側不斷沁出鮮紅的血。

  一旁有個粗壯的年輕人用醫院的棉布壓住傷口,地上一團染紅的棉布和手術台上臘白的臉孔形成強烈對比。

  「這間醫院的醫生全死光了嗎?老子一不爽就炸了它,看你們還當不當烏龜。」

  「長毛叔,老大快不行了,你別只顧著叫罵,趕緊拖個醫生來治療老大。」五筒惶恐地看著皿染紅了他的手。

  一臉橫肉的中年男子狠睇他一眼。「你沒瞧見我在逮人呀!」

  什麼爛醫院嘛!

  「低調些,小心招來警察盤查、問話。」他們可禁不起事情搬到檯面上。

  長毛不耐煩地揮揮手。「放心啦!誰的嘴巴敢不闔攏,老子就好心點送他們早日投胎。」

  通常一間醫院不只一位住院醫生,但因先前北上開了個枯燥的醫學會議,所以大部份醫生回醫院不願太勞累,不是只上白天班就是趁機渡假去。

  在醫生匱乏的情況下,這個月的輪值班縮減為一位住院醫生。

  「你送他們去投胎,誰來幫老大取出子彈?」五筒傻楞楞的一問。

  「你這沒毛的小子少來教訓我,老子在道上混的時候,你還窩在娘兒們懷裡吃奶呢!」長毛臉一橫。

  「你……」五筒氣弱的不敢反駁。

  他是新進的小弟,當然說話不夠份量,怎能和老江湖的一較長短,所以他選擇閉口。

  「好啦!你們別吵了,我抓了個醫生進來。」壯碩的十全手中拎了個打顫的白衣男子。

  「我……我不是……醫生。」

  手術房上下樓層的巡房護士全被槍指著,害怕的靠成一堆互相安慰,明亮的燈光照亮她們身上的白制服。

  而被推進手術房的男子則是一臉慘白,手腳冰冷。

  「你不是醫生?!」

  咆哮聲讓他驚恐的一縮身子。「我……我真的不……不是醫生。」

  「那你是個什麼鬼東西,居然敢假扮醫生欺騙我!」十全目露凶殘地扯高他的衣領。

  「沒……沒有,是你抓著……我就……跑。」有點常識的人都看得出他的穿著不是醫生的裝扮。

  「混蛋,你敢頂嘴,我叫你醫好他你就得醫好他,不然老子宰了你。」

  「可是……」他嚇得手腳發軟,吶吶地說道:「我是護士。」

  一時間,七、八雙錯愕的眼直盯著他,空氣有片刻的凝滯——

  「你是……護士?」

  「呃!是。」

  長毛憤怒地開槍射破一盞燈。「天要反了是不是,男人當護士?」

  「現在……護理系有……招收男生……」

  「閉嘴,不要逼我殺了你。」十全懊惱得要命,忍受兄弟們嘲弄的眼神。

  躺在手術台上的男子血流不上,失血過多的他早已陷入昏迷中,無視一干無能的手下,否則他會一人先賞一顆子彈。

  當一位美若天仙的長髮女子出現時,眾人兩顆眼珠子幾乎要突出眼眶,瞠大地望著她旁若無人的自在。

  「你……你是誰?」

  在凌晨一、兩點走進一位飄逸的白衣女子,眾人驚艷之餘不免吞了吞口水。

  聽說這時段出沒的通常是……尤其醫院最多,而且她是一身白的長髮美女。

  「我是醫生。」

  「醫生——」

  無法置信的抽氣聲此起彼落,長毛見獵心喜地露出淫相,色慾薰心地想佔有她,完全忘記老大的安危。

  「小美人喜歡玩醫士和病人的遊戲,哥哥我陪你玩。」說著他開始解衣扣。

  朱鴻鴻清眸一利,「Miss李,準備開刀,病人血壓正急速下降。」

  一聲簡潔有力的命令,所有手術房的護士全動了起來,原先的驚恐已退去,只剩下專業的職業性動作,令人傻眼。

  好像惡狠兄弟手中的槍枝是拎著唬人的,不具任何威脅性。

  「喂!你這女人別給臉不要臉……」腦羞成怒的長毛頓時漲紅了臉。

  「閒雜人等請出去,不要干擾醫護人員搶救病患生命。」朱鴻鴻聲音很輕,卻飽含令人臣服的權威。

  「臭婊子,老子看上你是你的福氣,給了你三分顏色就想開染房,我×你的老母……」

  吩咐護士取血袋的朱鴻鴻略微掀掀眉。「你要是再妨礙搶救傷患,我會讓護士給你一針鎮定劑。」

  從未受過此等鳥氣的長毛怒火直冒,若不是十全和五筒一人一邊拉住他,他準備讓這個不像醫生的美麗醫生紅顏早逝。

  「冷靜點長毛,她是……醫生。」仍有些遲疑的十全是急病亂投醫,認命了。

  「老大的命就靠她了。」五筒單純地指望她救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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