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前廳找到了仇運,他並未將所有隊伍帶回來,只有他自己和兩名手下,臉色沉重的他懷中抱一個被毯子裹著的人——那應該是敖煌。
「什麼事?」他站在不遠處,冷冷打量仇運黑壓壓的臉色。
仇運抿著唇,神情冷淡。「我不願意回來,也不願將她交給你,但情非得已,我只求你善待她,看在我們兄弟一場,等一年後我會回來接她,送她回敦煌。」
「她怎麼了?」楚頊將視線移向他懷中的毛毯,他看不見敖煌的人。
「病得很重,無法跟我繼續旅行。這裡是最近的城市,只有讓她休息才能挽回她的命。」果然沒過兩天敖煌就病倒了,他只得要手下繼續前進,自己帶兩名手下護著敖煌回來。
楚頊煩躁的將飛散的髮絲往肩後一撥,「如果……我不願救她呢?」他永遠都不會承認,當他得知敖煌還活著時,他暗暗地吁了口氣。
「那麼我寧可現在一掌打死她,然後自裁,下地獄向她賠罪。」沒想到他會這麼說,仇運愣了一會才道出他的最壞打算。
就像昨日敖煌清醒時問他,為何要這樣用心照顧她?他的回答是——因為他欠她一條命。就這麼簡單,否則他會將她棄於沙漠中自生自滅,依她目前的虛弱,不用一日她便會死亡。
楚頊陰怒的瞪眼。「你以你的命來要脅我?」
「不,我知道寡情如你,絕對不接受要脅,我只是告訴你我的打算。」仇運對楚頊失望到底,他無法再和這樣的楚頊稱兄道弟。
楚頊的臉一瞬間變得慘白,但在片刻後他恢復了。
他瞪著仇運,最後上前粗魯的接過被包裹得密不透風的敖煌,「我只保證她的性命,其他的我不會承諾。」他承認,敖煌不像其他女人那樣好擺佈,往後他不知道會如何對她,他只能依著對仇運的保證,不殺她。
「老天!你仍想沾惹她?」仇運不禁為敖煌感到悲哀。
難道她注定要與楚頊糾纏不清嗎?
楚頊冷冷的揚起嘴角。「你管不著。」
他抬手將毛毯掀開一角,看見那張在數夜裡頻頻擾他清夢的臉。她果然病了,臉色慘白嚇人。
「不能再耽擱,我一定得走了。記住一句話,如果她死了,你和我都得用命來償還,懂嗎?」仇運不放心,再度交代。
楚頊的回答則是轉身離開,視他於無物。結拜兄弟鬧至如此難堪,全都是為了他懷中的女子——讓人恨怒交加的敖煌。
※ ※ ※
隨著一聲尖叫,清脆的破碎聲接著發出,最後則以歎氣聲結束。
這事每日都得來個好幾回,弄得城堡裡的女奴全都聞「湯藥」色變,就怕被指名給敖煌送湯藥。
這差事聽來容易,但做起來可難了。
首先,城主的命令一定得讓敖煌喝下湯藥,否則就得受鞭打,而敖煌卻和她們作足了對,硬是不肯喝。簡單說來,「送湯藥」就等於「挨鞭子」。
敖煌從不看在她們可憐的份上賣人情,每回都非要將湯藥灑了才甘心,城裡的女奴全都為她挨過打。
「還是不肯喝?」嚴峻低沉的聲音從房外傳進來,是楚頊。他走進房,凝寒雙眼盯著愈顯削瘦的敖煌。
女奴淌著淚「砰」地一聲下跪,「求城主開恩,我不想再挨打了,我已經被打太多次了……」
「滾出去。」楚頊看都不看一眼,冰冷命令她。
「是。」女奴連滾帶爬,也不知道自己還要不要挨鞭子,但她寧可挨鞭子也不願與嚇人的城主共處一室。
「你還不開口?還不願吃藥?」楚頊步至床邊,見敖煌撇開臉,他伸手扣住她的下巴,逼她面對他。「本來你想死我無所謂,我還省了一個麻煩,但是我答應了仇運,不能食言,所以你得好好給我活著,起碼把命留到仇運回來,聽懂沒?」
他依舊得不到她的回應,事實上敖煌從清醒後從未開過口。
「想死嗎?沒這麼容易!」楚頊的忍耐已到極限,他傾下身,與她眼對眼、鼻對鼻,邪魅的笑了。「我發現你沒有朋友,就連仇運都是莫名其妙欠你的;不過這兩天我終於找到了,我很訝異,原來高傲如你也交得到朋友。」
看見她微微收回渙散的視線,他滿意的笑了。「沒錯,我說的正是仇稜和小藍。她們聽說你病了,想來探視你,卻被我拒絕了。你不值得別人關心,但是你難道不受感動嗎?」
他感覺到手中的削瘦下巴微微顫抖,他知道她屈服了,放開她,轉身將一旁用火爐溫著的湯藥遞到她面前。
「喝吧!你若是聽話,我就饒她們不死。」
敖煌勉強撐起虛弱的身子,「仇稜……她是你妻子,你怎麼可以殺她?」這個男人果然是鬼魅!
仇運怎麼可以這樣對她,竟然將她又送回他手中,回頭她一定要砍了仇運這混蛋。不過……那還得他們倆都還有命見對方才成。
「我說過了,女人對我而言只是廢物,唯一的功用就是讓我發洩慾望。」他瞪著她孱弱的模樣,難得的,竟有一絲於心不忍的酸疼竄過他的心。他撇開視線,以免自己受她影響,亂了心。
「哼!」聽夠了他對女人的污蔑,敖煌抬手猛地搶過碗,未料自己虛弱得不堪沉重,竟將燙人的湯藥盡數灑在自己身上,她疼得跌回榻上連聲哀號。
「笨!」楚頊想一掌劈死她。他飛快的扯掉她身上沾到湯藥的衣服,然後往外衝,用手中的布汲取坎兒井中的冰涼雪水又急奔而回,扯開她的衣服將透著冰涼的布覆在她發紅的皮膚上。
「別管我!」她扭動身子,痛徹心扉的痛哭。她不要他救她、不要他的施捨,甚至不想見到他。
「你沒選擇!」楚頊見她這樣反抗自己,氣紅了眼,伏在她身上野蠻的壓著她,直到她用盡了微薄的氣力,他才撐起上身,用炯炯有神的眼望著她。
「哭泣有用嗎?你已經落在我手中,就認命點聽我的。
如果你想尋死,你先想想仇運,他會愧疚的自裁,再想想仇稜和小藍,我會殺了她們。你認為自己還想牽連多少人才甘心?」
「為什麼你不放過我?」淚水朦朧了她的視線,她已無力反抗他了。
他的眼神因為她脆弱的低語凝住了。「我不能。」楚頊低啞的說著,抬著手指輕撫著她沒有血色的臉龐。
「我恨你。」她緩緩的閉上眼,發白的唇喃喃說著她的真心。
「我知道。」望著她又陷入昏睡的臉,楚頊痛苦的回答。
這個女人究竟是哪點揪住他的注意?為什麼為了她擾亂自己原本平靜無波的心?他不願讓任何一名女子侵入他的心,所以他一視同仁,冷酷以對。
但他沒發覺,自己的臉正痛楚的扭曲著,而那正是為情所困的痕跡。
第五章
原本冷寂的房間因為兩名嬌客的到來而增添了熱鬧的氣氛,稍稍驅走了讓人難以親近的沉悶。
敖煌望著特地前來探望她的仇稜和小藍,多日苦悶的愁容總算展了笑顏。在哈密城,她的朋友只有她們。
現在她才發現,原來她的孤獨自己要負上絕大部分的責任。她從未想要真心交朋友,所以在敦煌,她只有茴香一個朋友,而在哈密,她也只有仇稜和小藍。
「聽說你生病,我一直要小藍帶我來看你,誰知被阻擋在外,今天總算得以見你一面,你啊,還真是讓城主視為上賓呢!」仇稜笑著對她說,見她恢復氣色,多日的擔憂終於放下。
對仇稜的取笑敖煌選擇忽略,她不敢想如果她告訴仇稜,楚頊以她的命來逼自己,仇稜會有多吃驚?
「仇稜,我……真的沒想到,你會來探望我。」她敖煌一向是講義氣的,現在她決定了,仇稜的事便是她的事,只要有人敢欺負仇稜,她就算是以命相拼都要幫助仇稜。
這樣,或許可以稍稍答謝仇稜和小藍對她的真心吧!
「別說這些了,聽說你一個多月沒出房門,肯定悶壞了,這樣吧!咱們一同出去走走?」仇稜期待地看著敖煌。
她也不喜歡出現在人多的地方,但聽說敖煌一個月沒跨出房門,她可不贊成。
「可是……」敖煌遲疑著。她根本不想出門,因為她怕會遇見楚頊,怕會恨得想殺他。
「別再推辭了,不然我們回小姐的別院去,或是問問城主,我們是否可以住在一起……」小藍原本的興致勃勃因為發現自己的莽撞而停頓,「城主不會答應的,你是大紅人,小姐則是……」
「快別這麼說,怎麼說仇稜都是正妻,不是嗎?」無端的,痛楚又揪住她的心房。
仇稜淺笑的搖頭。「你別介意我,事實上,他會娶我只是因為我們的爹娘是至交,他甚至……沒碰過我。」
敖煌傻眼了。「你只是掛名?」
「或許因為我是城主結拜兄弟的妹妹,他也視我為妹妹,所以他不得不娶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