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嚴寒的冷冬—過,接踵而來的是溫暖和煦的初春。
此時暖陽正高懸普照大地,融化了昨夜所降的短暫細雪,也滋潤了長在庭園裡的花葉、枝椏。
迎著終於露臉的春陽,庭園裡的各式花草也一一盛開、吐芽,舒暢蛇春意不但將翩翩的彩蝶給引來,也招惹許久不曾出現的綠色翠鳥,在不高的樹叢間飛躍著。
終於,一隻翠鳥佇立在嫩綠的柳枝上,才十歲的席湛然也躡手躡腳的尾隨而來。
看你這次還能往哪裡逃!
仰望著不遠處仍放聲啼叫的翠鳥,席湛然不禁調皮的彎唇暗笑。
他不動聲色的取出藏在衣襟裡,一個製作精緻的彈弓,這是昨天父親在城裡買回來給他的,算是給他練完一套拳法的獎勵品。
收到這份禮物,席湛然的喜悅自然不在話下。
好不容易等到天亮了、雪也融了,正當他央求著父親帶他去城外的山林裡試身手時,怎知住在他地的柳叔叔卻突然來訪。
也因此,他們的山林出遊就臨時取消了。
失望是必然的,不過席湛然卻在自家府裡的後花園中,發現了另一個試身手的好方法。
那就是射下一隻正在樹梢間飛躍的翠鳥!
他不動聲色、悄悄的彎身拾了粒小石頭,利落的搭上彈弓。
精確的瞄準目標且屏氣凝神,勁力迅速的透臂達腕,席湛然正欲松指來個手到擒來之際,身後突然傳來一陣細碎的聲響。
席湛然畢竟尚年幼,他專注的心神因此被擾亂了,原本瞄準的彈弓就這麼一偏。
咻的一聲,小石頭立即隨著彈弓的彈射飛快的射出;只不過目標偏了,重重的擊在枝幹上,將受到驚嚇的翠鳥給趕飛了。
他要射的鳥飛了!
席湛然的眼神先是訝然而失落,最後轉為輕怒。
又是她害的。
隨著身後朝他而來的腳步聲愈來愈近,席湛然緊抓著手裡的彈弓,不悅的垮著臉轉身望向肇事者。
果然是這個愛哭、愛跟的討厭鬼。
眼瞳裡的怒意在見到一個穿著厚重棉襖的圓胖女娃後益形高張,而才及他腰部的小身影已快速的在他身前站定。
「你在做什麼?」
她仰著被陽光曬紅的小臉迎向他,天真無邪的大眼一眨一眨的。
「射鳥啦!」
席湛然不耐煩的應著,而後踱開步伐往前走。
「那小鳥羅?」
她雙手抱著球,亦步亦趨的追了上去。
又開始纏他了!
席湛然氣悶的加快腳步想遠離她。
但才三歲的她耐力倒也夠,不管他走到哪裡,她硬是跟到哪裡。
他真的快被她氣死了。
她是柳叔叔的寶貝獨生女,自他們父女造訪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席湛然「不幸」的開始。
一見到他,她就莫名其妙的纏著他,一下子好奇的問東問西,一下子又執意要和他玩球。
被煩得火大了,他才吼她—句,她又大哭惹來大人們的注意,讓他平白無故被父親責罵一頓。
為了哄騙她,他只好將手裡正玩得起興的球讓給她,心情不好的逃到後花園來透透氣。
走著逛著,好不容易找到—隻鳥兒來射射,平撫不平的情緒,她卻又莽撞的跟上來壞他的好事。
他席湛然到底是倒了什麼霉啊?讓這區區三歲的小女娃給纏得死死的。
「小鳥羅?」得不到答案,她仍舊不死心的跟著。
「飛了啦!」
「為什麼飛了?」
她更好奇了。
「不知道啦!」
被問得發火,席湛然乾脆敷衍的回應。
「為什麼不知道?」她更不明白的追問。
啊——這個煩人的丫頭!
有種想吼她的衝動,但在緊要關頭席湛然還是很有氣度的忍了下來,就怕她再放聲大哭,他才不想又挨罵。
忍氣的猛一回頭,見她仍是努力的緊跟在身後,他乾脆站定腳步,停止這甩也甩不掉的追逐。
「告訴我你為什麼不知道?」她喘著氣也跟著站定,而後繞到他眼前耐心的再問一遍。
「你……」兇惡的瞪著她,席湛然開始有著哭笑不得的感慨。
怔怔的回望席湛然瞪視著她的漂亮眼瞳,她也張大眼回敬,但不一會兒,她不安分的眼神又靈動的溜到他手裡的那個彈弓。
她的好奇心又開始轉移了。
哇!這是什麼?
她晶燦的雙眼瞬間發亮。
她……又發現了什麼?
順著她的目光,席湛然望向自己抓在乎裡的彈弓。
「我要玩這個。」
她稚嫩的嗓音高揚,是要求也是命令。
「不行,這是我的。」
他不依的將彈弓藏到身後。
這丫頭真是不要命的煩人,要了他心愛的球後,又來討他的彈弓。
他這次才不會再聽話的讓給她羅!
不給!席湛然挑釁的朝她吐了吐舌頭。
要不到東西的她,又讓他突如其來的鬼臉一駭,驀然她紅通通的小臉一垮,水靈的眼眸立刻蓄滿了淚水。
完了,她又要哭了!
在她張嘴準備放聲大哭的同時,席湛然只能咬牙切齒的交出手裡的彈弓,整張小臉上皆是敢怒不敢言的生氣表情。
她興奮的抓回自己的「戰利品」,就連滿眶的淚水也在瞬間消逝無蹤,取而代之的是和頂上暖陽般開懷的笑。
呃……她的情緒未免也轉變得太快了吧!
席湛然怔怔的,完全傻了眼。
懷抱著他的球,手裡又把玩著他的彈弓,她滿足朗走離了幾步,自顧自的玩著。
正當席湛然以為她終於不再纏著自己時,她又一跳一躍的奔回他身邊。
這丫頭真的很煩耶!
席湛然雙臂環胸,仰高了下巴,準備來個相應不理。
「喂!這個要怎麼玩啊?」她仰著小臉疑惑的高舉彈弓。
「不知道。」什麼嘛!一連搶他兩樣東西。還那麼沒禮貌的叫他。
「為什麼不知道?」
又問為什麼,她又來了!
對於她的追問已經快瀕臨崩潰的席湛然,在自己還沒被她氣得發瘋之前,決定快點離開。
但他才快步的走離幾步,她立即機靈的追上來,並揚高嗓音繼續發問:
「告訴我為什麼不知道!為什麼啦?」
「啊——」
席湛然乾脆緊緊摀住耳朵,來個耳不聽為淨,身子的腳步也更為加快,將這討人厭的臭丫頭拋得遠遠的、遠遠的。
陽光下、後花園裡,除了滿園的花和鳥鳴外,就是這—大一小相互追逐的身影。
* * *
這兩個小孩的—動一舉皆落入不遠處涼亭裡兩名父親的眼裡,惹得正坐在涼亭裡閒情對弈的他們忍不住哄然大笑。
「柳兄,看來你家雲昭可是將咱家湛然給治得死死的哩!」席老爺撫著下巴的鬍鬚,炯亮的雙眼讚賞的瞧著那個漂亮女娃。
「唉!這丫頭實在很不像話,不但野得像匹馬,脾氣也不是普通的古靈精怪。」柳老爺雖是滿臉無奈,但眼底的疼愛卻在望著自己的小女兒時展露無疑。
任誰也看得出柳家小姐的驕縱,是柳老爺又疼又憐給寵出來的。
不過這無妨,柳雲昭的脾氣雖是驕縱了些,本性倒也靈巧慧黠,席老爺可是愈瞧愈喜歡羅!
要是他家湛然能攀上這門親事,讓泖雲昭好好的整治他那狂妄不羈的個姓,他也省得心煩。席老爺暗自在心中盤算。
柳老爺大聲一喊,才將他的思緒給拉回。
「別提我家那野丫頭了,咱們繼續下棋吧!」
下棋?靜望著石桌上尚未開始的棋局,席老爺心下突生一計。
「就光這樣下棋沒啥意思,咱們不如來換個方式。」
他笑得別有深意。
「什麼方式?」柳老爺爽快的一口答應。
「咱們來賭。」席老爺提議,開始準備下餌。「我的賭注是洛陽東市的整條布坊、酒樓。」灑下餌,他就等著柳老爺這條魚上鉤。
整條布坊和酒樓?他是在開玩笑嗎?柳老爺瞬間傻了眼。
怎麼才賭個棋局就玩那麼大?
席兄在洛陽城裡可是個巨富,在城裡的產業少說也佔了近三分之二,取出一條街來作籌碼也不痛不癢。
而他羅,只不過是揚州城裡稱霸的商賈,要他同樣拿一條街的店面來作賭注?嘿,他柳某人可玩不起。
「呃,席兄,賭一條街的棋局,小弟似乎力——」
「我不賭你的街。」
席老爺笑意盈然的將他的推矮給截斷。
「不賭我的街,那我能賭什麼?錢嗎?」
那他也玩不起。
「非也!」席老爺笑得很賊。「我什麼都不要,只要你的小女兒雲昭。」
「啊?」
賭女兒?他不記得席兄有妓館這項產業啊!
「柳老弟,你放心吧!你若輸了這棋局,那小雲昭就許給我家湛然做媳婦。」
「媳婦?」原來是看上他家雲昭啊!柳老爺放心的鬆了—大口氣。
看來這條魚快要上鉤了。
席老爺一邊暗自得意,一邊拍拍好友的肩膀,耐心的分析道:「這場棋局不管結局如何,你總是贏家。」
柳老爺不解的揚了揚眉,不語的等待席老爺接下來的話。
「若贏了,洛陽東市的整條街都是你的;若輸了,你也得到湛然這個女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