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一句悶在心裡的話,張麗紅自然沒說出口,但不懷好意的眼神早已盛滿了太多昭然若揭的計謀。
陳水柔自然沒有遺漏她的眼神,畢竟這幾年來,她從每一次幸運的躲過她的魔爪,到後來乾脆跟她玩起躲捉藏的生活,不都是為了不讓她有機會再害自己嗎?
可現在……
「我不會跟你出門的,我說過,我不嫁!」抬頭挺胸,陳水柔不怕死的堅持著。
「你會的!」張麗紅的口氣,是勢在必得的斬釘截鐵。
「我不會。」雙手叉腰,陳水柔仰著小臉,不服氣且堅決的再次強調:「聽清楚了!大嫂,我不會跟你出門,也不會嫁給你那個壞蛋弟弟,不嫁、不嫁、不嫁!」
這次她是真的豁出去了!
她知道今晚這麼極力頂撞她大嫂,往後的日子一定會非常不好過;如果她猜得沒錯,光是劈一百擔柴,再加上關在柴房裡十天半個月,就夠她受的了,更遑論其他。
只是,以前她每次受罰被關,都有張嬸偷偷送飯菜給她吃,而李伯的兒子小光頭也總會幫忙她劈柴,還有她的貼身丫鬟小春,總是趁張麗紅不在家時,偷偷換上她的衣服代替她被關,好讓她回房去洗個澡、補個眠,甚至出去遛達遛達。
所以,張麗紅對陳水柔的處罰,因為有這些忠心的僕人、朋友幫忙的結果,她還不至於吃太多苦頭;至少細嫩的小手沒有因為做了過多粗活而長繭變粗,粉嫩的臉蛋也沒因淡飯粗茶,或營養不良而變得蒼白憔悴,那一雙彷彿會說話的靈眸更不見黯然失色。
換句話說,不管陳水柔受了張麗紅多少折磨,她依然保有率真的個性,且讓自己更加光彩美麗。
就因為如此,張麗紅為了要奪走陳水柔那一份家產而屢害她不死之下,自然著手調查原因。
所以,小光頭不見了,小春不見了,現在連張嬸也不見了。
所有幫助陳水柔的人,好像在一夕之間統統不見了,新換上的一批僕人,又個個像是在監視她似的,這也就難怪陳水柔更喜歡往外跑了。
不!她不能待在家裡,做一隻待宰的羔羊。
沒有了那些死忠僕友的幫助,在張麗紅的壓迫下,她肯定是活不成呀!
她現在就要跟爹說去,她不嫁!她已經十六歲,也算長大了,無論如何,他爹這一趟如果再出遠門,就算要她拉著馬尾巴徒步走路,她也一定要跟去!
第2章(1)
「站住!」橫在陳水柔面前,張麗紅冷著聲問:「你要去哪裡?」
「大嫂,反正我們是話不投機半句多,我要回房睡覺了!」
雖然閃過張麗紅刻意的阻擋,但陳水柔才走一步,就又被她堵住了去路。
無奈呀!陳水柔忍不住暗忖。
但更遺憾的是,如果她再把哥哥的功夫學精一點,而不只是花拳繡腿,或是長年跟在爹身邊的彪叔能再多教她一、兩招功夫,那她現在說不定就不用可憐兮兮的受困在荷花池上的曲橋了。唉!
「不是真的要回房睡覺吧!」張麗紅邪笑的看著陳水柔露出心虛的表情,再以抓到小辮子的可惡音調道:「你是要去向你爹告狀,對不對?」
「不對!」硬著頭皮回答,陳水柔卻不自覺心驚的微退一步。
她怕張麗紅會捏她!她受過的。且更慘的是,也不知道為什麼,明知她的魔爪已伸向她了,她就是躲不過!
陳水柔不知道她大嫂到底是學了什麼厲害的功夫,可以在頃刻間捏得她全身幾個無法示人的重要部位全瘀青黑紫,不但個把兒月都化不去,而且夜裡還會發熱腫痛得讓她無法成眠,卻也不能跟她爹和哥哥說去。
因為她提不出證據呀!
想想,胸口上、胸口下,甚至是小腹下和大腿內側……這、這叫她如何示人?怎麼告狀?
雖然丫鬟小春替她更衣時看過,張嬸還在傷處替她抹了藥,而且她們也都曾勇敢的站出來替她作證,但是她爹和哥哥卻都在張麗紅超高段的演技下,認為她是個不聽管教的野丫頭,身上之所以會有瘀青,肯定是自己野過了頭,不小心撞傷的結果,而不是如她說的那樣,是被嫂嫂欺負。
「我說過,你一定要嫁,而且是非嫁不可。」眼看著陳水柔再一次挺胸想跟她辯駁,張麗紅沉下臉,冷凝著聲音道:「如果你明天膽敢不乖乖的隨我回襄陽,你聽著,死丫頭,我會毒死你老爹、謀殺你哥哥,然後再吊死你!」
「天!大嫂,你為什麼要這樣做?」一連串恐怖的字眼,在陳水柔單純的世界霎時串連成一張可怖的網,令她幾乎喘不過氣來,一雙靈眸更是不敢置信的瞠大。
「我爹對你這麼好,你怎麼可以這麼做?還有我哥哥,他是你的丈夫,又這麼疼你,甚至對你言聽計從,你、你怎麼可以……」
陳水柔不懂,如果大嫂想整死她,那還說得過去,畢竟她跟她曾有過過節,可爹和哥哥並沒有哇!
「好?哼!爹如果真的對我好,為什麼不把家產全數交給我管理?也不想想我為這個家付出多少,他年紀都一大把了,還霸著產業不放。還有你哥哥,總是把我丟在家裡當個怨婦,自個兒逍遙的去拜師習武,這叫疼我嗎?」
說到這裡,張麗紅心底就有無數怨懟,當然,最重要的是她嫁到陳家這麼多年,都未能生下一男半女,難怪她會那麼害怕自己如果不早日將家產掌握在手中,萬一陳水軒再娶,續絃有後,那她豈不是啥也沒有了嗎!
綜合以上原因,再加上她本來就愛財如命,也難怪張麗紅會對陳家的家產這麼汲汲營營,甚至是不擇手段了。
一大清早,太陽也不過露出半張臉,以陳水軒為首的一群家丁,扛著張麗紅這一個月來陸陸續續準備好的禮品、綢緞、金飾、玉器什麼的,反正一箱箱的也沒人能看得到裡頭到底都裝了些什麼東西,帶著一些丫鬟伴著一頂特製的大轎子,就這樣浩浩蕩蕩的出了城門,上了官道,準備往襄陽而去。
在那頂特製的大轎子裡,張麗紅悠哉游哉的躺臥一側,從她不時揚唇輕笑的舉動看來,恐怕連瞎子都能感受得到她的得意。
因為到目前為止,她與弟弟合謀想併吞陳家家產的事正順利的進行著。
反觀在張麗紅的威逼下,愁苦著一張臉,且緊繃著身子縮在一角的陳水柔,可就委屈可憐得令人同情了。
昨夜開始,在張麗紅的緊盯下,睡不成眠的陳水柔,苦於找不著機會逃走,此刻的她已是心力交瘁、苦不堪言。
好不容易等到大夥兒休憩的時刻——
「哥,我可不可以自己騎一匹馬跟在你身邊?」
耳邊的淙淙水流雖然令人嚮往,但陳水柔卻沒空去享受那份溪水潑在臉上的清涼,倒是在停轎休息的第一時間,就趕到她哥哥身邊這樣要求。
她實在無法再跟張麗紅同坐在一頂轎子裡了,不只是因為她大嫂那份得意外加示威的嘴臉太討厭,最重要的是她想逃跑!
既然要逃跑,天天坐在轎子裡,又是在她大嫂虎視耽耽的注視下,自然不可能成功;也就難怪她要抓緊每一次休息的機會,要哥哥陳水軒讓自己騎馬了。
「不好吧!水柔,外面這麼炎熱,你會受不了的。」
看妹妹雙頰通紅,額上更沁著汗珠,肯定是熱著了,陳水軒索性將手上剛浸濕的布巾往她臉上擦拭。
「不會的,哥!我不怕熱,何況外頭的風這麼涼爽,我——」
「這怎麼可以!」
完了!聽到身後傳來張麗紅的聲音,陳水柔就知道她的逃跑計劃又失敗了。
「水軒,你不可以答應水柔!好好的一個姑娘家,在外面拋頭露面多不像話,何況,萬一不小心給跌下馬受了傷什麼的,我們怎麼向人家交代?」
張麗紅的話雖是對著陳水軒說的,但一雙滿含威脅和警告的眼,可是偷空直覷著陳水柔。
想起大嫂曾經撂下的狠話,陳水柔再次無奈的轉身離去。
「水柔,你大嫂說得也有道理,你……水柔,你要去哪裡?」
「我去洗把臉!」遠遠的回話,卻已是語帶哽咽。
她不想爹爹跟哥哥被害死呀!
不想屈服卻又逃不了,她該怎麼辦?
朱仙鎮 來升客棧
「水柔,你開開門!」
「什麼事?哥。」
「我看你整個晚上都不說話,又沒吃多少東西,所以要店小二準備了一些點心,你……咦,怎麼了,水柔,眼眶怎麼紅紅的?」
陳水軒是個粗枝大葉的男人,除了鑽研武學,其他的事對他來說,全都被歸類為小事。而這些日子他之所以會注意到陳水柔,絕不是因為他突然轉性,變得細心了,而是因為她這幾天的變化,實在大到像換了個人似的,讓他要全無感覺都難。
「沒什麼,只是眼睛進了風沙而已,一會兒就沒事了。」陳水柔避重就輕的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