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台灣度過幾年安逸生活的我,突然接到美國卓家打來的電話,說我那個父親因心臟問題進了醫院,聽說狀況很不樂觀,身為他兒子的我是心臟科的權威,卓家當然想召我回去,可是我不想理他們,他要死要活,和我卓尚培沒半點關係,再說,卓家多的是錢,怎會找不到其他心臟專家?
不久,我便聽說我所謂的父親已經脫離了危險期,但卓家經此一事後,像是忽然想起遠在台灣的我,不停地想召我回去,一副非把我弄回美國不可的樣子。最後,我把心一橫,決定徹底斬斷和卓家的關係,於是我在公開場合宣佈我是一名同志,如此,不但可以擺脫女人的糾纏,更可以讓一向愛面子的卓家蒙羞。
我以為我這麼做,卓家會一怒之下和我斷絕所有關係,但結果沒有,卓家只是不再執意叫我回去,卻沒宣佈和我斷絕關係。」
「或許,他們對你還有親情,畢竟你們是親人。」歐陽如琳輕聲道,她相信人性本善,只是物質把人善良的本質都污染了。
「你把人想得太好了。」卓尚培嗤笑一聲,「我記得我還在醫學院時,某一天,一個名為我叔叔的人來找我,低聲問我有沒有一些藥物,可以讓人看起來像是心臟麻痺死亡,他說他的情婦糾纏著他,他想要一些藥來解決她。卓家的熱門,全部是一個養,冷血、沒有人性。」
「那可能只是一個例外——」
「我在卓家生活了這麼多年,看盡了人性的醜惡面,那只是冰山一小角。即使是你,也不可能動搖得了我對卓家人的看法。」卓尚培不想聽歐陽如琳替卓家人爭辯。
她不作聲,她相信要改變卓尚培根深柢固的恨,必須花上不少時間,畢竟是日積月累對人的失望,才讓他變成現在這般的冷酷。
「我說了一堆,只是想你知道,我為什麼要謊稱自己是同志。」也想她知道一點他的過去。
「我想到了一件事!」
卓尚培抬起頭看她。
「我終於明白,為什麼只有我聽見你每天早上的琴聲了。」因為他倆是同一種人,「你的琴聲其實不是真的難聽,只是,我覺得莫名的刺耳,彷彿那些充滿寂寞的琴聲能扎痛我的心。」
「寂寞?」他嗎?
「你和我都很寂寞,因為沒有親情的滋潤。我應該沒告訴過你,我是一個孤兒吧?」歐陽如琳苦澀地扯開一抹笑容。
卓尚培露出些微驚愕的神色來。
「這件事沒太多人知道,因為我給別人的感覺並不陰沉,一點也沒有從小就被拋棄的憤慨,我也盡量不讓自己產生恨的情緒,
如果被拋棄是我的命,我也只好欣然接受,開心過活是一天,不開心也是一天,這些年來,我都是這樣走過來的。
我以為自己已經不在乎被父母拋棄的事,但在聽到你的琴聲後,藏在我心深處的寂寞感卻被挑了出來……」
卓尚培不曉得外表開朗的歐陽如琳,竟有一段不為人知的辛酸過去,他心疼地看著她。
「寂寞,讓我們度過不少痛苦的夜晚,但同樣,是寂寞把我們拉在一起。」小手貼上他的雙頰,深情地直視他。
卓尚培也凝視著她,漸漸地把頭湊近,吻上她香軟的唇瓣。
他的吻輕輕柔柔的,有別於剛才的激烈纏綿,她不禁閉上眼,享受他這不同以往的溫柔。
「你有沒有想過,為什麼你要當醫生呢?」一吻既罷,歐陽如琳小鳥依人地往卓尚培的懷裡偎去。
他一愣,霎時間不懂該如何回答,因為他從沒想過這個問題。
「因為你對人還沒有完全絕望。」一個對人類徹底失望的人,不可能去當救人性命的醫生。
「你想憑著自己的一雙手,盡量拯救世人的生命,這樣熱愛生命的人,對人至少還存有一絲的希望。」
其實他並不如自己想像的冷,他只是用冷酷無情的強硬外表,保護他那顆已傷痕纍纍的心。
他熱愛生命?卓尚培迷茫了。
「當你成功地把一條生命救回來,你是不是有很大的滿足感?當你看到病患家屬們喜極而泣的神情,是不是也感到愉悅?」歐陽如琳給予指引。
卓尚培仔細回想,好像真如她所言,只是一直以來,他都沒去體認。
「你對人還沒有絕望,你也還沒失去人應有的感情,不然的話,你怎麼會愛上我?」
是啊……原來,他還是有愛人的能力。卓尚培有種豁然開朗的感覺。
在歐陽如琳看來,卓尚培選醫生為職業,有意無意之間,是為了替卓家的人積福,他想盡一己之力,替卓家的人消去一點罪孽。
「我對你的瞭解,看來一點也不夠。」沒想到她能如此仔細地分析他,他難得地一笑,「不過不要緊,我還有一輩子的時間去瞭解你。」
「你這算是跟本小姐求婚嗎?」
歐陽如琳高興地賊笑。這傢伙有時候也懂得說一些哄人的甜言蜜語嘛!
「給你三分顏色,你就開起染坊來了!」卓尚培捏了捏她的粉頰。
「好痛!別捏了,變醜了該怎麼辦?」歐陽如琳不滿地嘟起嘴巴。
「反正你變不變醜,也是這副嚇死人的尊容,沒什麼差。」
「你——」她憤怒地揚眉,準備開罵,他卻打斷她的話——
「如果你醜上加丑了,大不了我要了你,養你一輩子好了。」
聞言,歐陽如琳怒氣全消,臉上還浮現出一抹如花的笑靨。
「是你說的喔!可別食言。」她笑得香甜。「啊,還是打個勾勾比較保險。」
她伸出尾指,要求卓尚培也這麼做。
「別孩子氣了。」他才不肯。
「卓、尚、培。」她堅持,
「……好啦。」卓尚培敗下陣來,不甘願地伸出尾指。
「打過勾勾,你就不可以不養我喔。」她心滿意足地又窩回他溫暖的懷抱中。
「對了,如果你喜歡我,為什麼昨晚故意不解開我的誤會?」她突然想起這個心結,卓尚培還沒跟她好奸解釋。
「當時我還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如正常人般去愛另一個人,我也沒足夠的自信,能讓所愛的人幸福,畢竟『愛』這個字,已經和我絕緣了許多年。我想考慮清楚,能不能全心照顧你、讓你幸福,如果我認為不能,那不如讓你繼續誤會我是個同志,不開始這段感情。」卓尚培難得地剖白心跡。
「那你現在是有足夠的信心讓我幸福囉?」從沒聽過卓尚培對她說出這般甜言蜜語,歐陽如琳感到滿心的喜悅。
「不知道,但我會努力。當我看到你站在我家門前時,我才發現,感情這種事,根本不能躲在房間一角想清楚,我決定放手一搏,在這場愛情比賽下一輩子的賭注。」最重要的是,他沒自信能在未來的日子裡,再度碰上一個能讓他如此心動的女人。
「嘿嘿……」歐陽如琳突然笑得很賊。
「幹嘛?」
難得他肯剖白自己,這笨女人卻突然笑得一臉賊樣,破壞氣氛。
「我記得某人好像說過,如果我嫁到一個金龜婿,他的名字就倒過來念,對嗎?『培、尚、卓』」
卓尚培是聞名國際的心臟科權威,有車、有錢、有房子,有外貌、有地位,絕對是個金龜婿。
「你別忘了,你要嫁的可是這個姓『培』的男人。」卓尚培奸笑一下。「怎麼樣?你還是堅持要我去改名換姓嗎?」
「你這無賴的傢伙!」歐陽如琳覺得被卓尚培反將了一軍。
「好說好說,誰教你要愛上我。」
「少臭美!」
如果可以選擇,她絕對不愛他!
「你想知道那個藍色盒子裡的,是什麼東西嗎?」卓尚培話題一轉。
歐陽如琳點頭,她當然想知道。
「裡頭的全是照片,女人的。」卓尚培的嘴角,揚起一抹壞男人特有的邪魅笑容。
「你欠扁嗎?」歐陽如琳聽到自己的理智線,已經繃斷幾根。
「我母親也是女人吧!」
設計到她,卓尚培得意地笑。
那個藍色盒子裡頭放著的,全是他母親的照片,其中,還摻雜著一張歐陽如琳跟聶思楓、邵平曦的合照。
那張照片是在聶思楓的婚禮上拍的。秦天君把結婚典禮那一天拍的照片給他看,唯獨這一張,讓他產生莫名的悸動。
他偷偷拿了這張照片,珍而重之地放在這藍色的盒子裡。
他覺得那張照片上的歐陽如琳,真是美極了,就像墜入凡塵的天使一樣。
如果歐陽如琳那天有偷看盒子裡的照片的話,她或許就會知道卓尚培的心意。不過,她也極有可能以為,卓尚培是偷偷喜歡聶思楓或者邵平曦。
「你欺負我!」歐陽如琳用粉拳輕捶他。
「欺負也是愛的一種表現。」
「那你不是從搬來我隔壁開始,就喜歡上我了嗎?」他打從一開始就欺負她了!
「可能喔。」
卓尚培答得模稜兩可,因為他也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愛上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