摸著他清逸的臉龐、微蹙的眉頭,小葳真想撫平他的一切傷痛。
她靠在他胸膛,感覺他的心跳,一面數著節拍,就好像他跟她已融為一體。
睡夢中的曲靖,依稀彷彿聞到班妮髮絲獨有的玫瑰花香,一陣陣刺激著他的鼻子,他好想奮力睜開眼,但卻徒勞無功;他真不該喝得爛醉,否則就可以知道是否真的是班妮出現了。
不過,香味仍一陣陣傳來,他幾乎確定是班妮來了,她終於知道他的心意,從歐洲飛回他的懷中。
「班妮……班妮……」他急促地呼叫著。
「我在這,我在這,你好好睡一覺……」小葳摀住他的口,輕柔地在他耳邊低喃。
果真,曲靖安詳地入睡。睡夢中,他摟著班妮,她確實就在自己身旁,他仍能感覺她的溫熱。
小葳在曲靖懷中不敢隨意亂動,深怕驚醒甜睡中的他,卻也在這親暱的接觸中感到滿足。她知道自己好需要一個堅實的避風港,而現在,她感到空前的安全。
如果……如果一切能從頭,她不會女扮男裝進入築夢園,這樣不僅在公司,連在家裡她都能以真實身份和曲靖廝守在一起,便不會引發這一連串的風波,也就不會傷曲靖這麼多。
她抬頭看他,他臉龐的線條已放柔和,眉峰也不再深鎖;想不到班妮的魅力如此大,她一來,就帶走曲靖的憂鬱。
「小曲,我真的真的好愛你,你是我這輩子愛得最深又最苦的男人。看到你自我墮落,我簡直生不如死。小曲,你要回復以前我剛認識的曲靖,否則我真會自責到無法面對自己的良心。你知道嗎?這一陣子我也活得好苦,你喝苦酒,我何嘗不也獨自在煎熬;你消沉放縱自己,我也整顆心懸在你身上。小曲,你一定要振作起來,我實在無法再看你這樣……」
她輕拭眼角的兩行清淚,這樣的告白,也只敢在夜深人靜,偷偷告訴沉睡中的曲靖。
☆ ☆ ☆ ☆ ☆ ☆ ☆ ☆ ☆ ☆ ☆意外的,曲靖不再酗酒了,這對大家來說都是個好消息,但他卻變得孤僻、不與人打交道,如果不主動跟他講話,他半天都不會吭一聲。
而且,他一下班就準時回家,然後動也不動地守著電話,行動電話也擱置在旁,像是在等很重要的電話。
不過,他老是失望。
「小葳,你那一晚是跟他說了什麼?曲靖現在酒是不喝,但卻變得怪兮兮地。」捷芸把她拉進房間問著。
「沒有呀!」小葳其實知道,曲靖是在等班妮的電話。
「我們去問他。」捷芸拉著小葳來到客廳,順便把煮好的咖啡端出來。
「小曲,等誰的電話?這麼多天,大概不會打來了。」捷芸坐在他對面說。
「她一定會打來。」
「誰?」小葳心裡希望他不要說出那個人來。
「班妮呀!她曾說過會打電話給我。」
捷芸投給小葳一個「又是你做的好事」的表情。
「她不會打來了。」小葳急急地向曲靖說,當時她在電話中只是隨口說說而已,沒想到他竟然當真了。
「她一定會。」他十分固執。
「你為什麼確定她會打電話來?」捷芸改採詢問。
「那一晚,我夢到她在我懷裡哭,告訴我她也同樣為情所困。她人雖在歐洲,我卻能如此真實地感受到她的存在,這不是太神奇了嗎?所以我堅信她是愛我的。」
捷芸又投給小葳一個白眼。
「哎呀!班妮這傢伙,我跟捷芸最清楚,她是那種一玩起來就上癮的人。你現在在這苦等電話,她可能已經玩瘋了,何必呢!她不愛你,你就另外去找別的女人嘛!」小葳盡量醜化班妮。
「不,我這一輩子只認定班妮。」
小葳和捷芸兩人對看一眼,煩惱得不知如何是好;尤其是小葳,不知該喜或憂。
「不值得,天下比班妮好的女人可多了,她薄情寡義,面對愛情,卻為各種借口而逃避;看到愛她的男人如此痛苦,眉頭卻不皺一下就遠走他鄉,小曲呀!我看你是愛錯人了。」捷芸這番話雖是說給曲靖聽的,但講的時候眼神卻看著小葳。
「對呀!你愛上了一個罪不可赦的壞女人。」小葳當然明白捷芸的語意,反諷刺地加上一句。
「我不准你們這樣說她!」他朝小葳和捷芸低吼一聲,著實把她們嚇了一跳。「班妮一定有苦衷。我知道,她每次出口對我講狠毒的話,其實她心裡並不會比我好過,而且無從發洩。每一個人都當她是罪人,逼得她非離開台灣不可;其實她愛不愛我都無罪,你們每一個人卻都指責她。」
這些話說得捷芸啞口無言,小葳卻幾乎崩潰,她好想上前抱住他,大聲地對他說對不起。她傷他這麼深,他卻一丁點也不怪罪。得此知己,何其幸;失之,何其悲!
小葳難掩狂洩的淚水,衝進自己的臥室,大聲的、淒切的、發洩的,把自己多日來所受的苦嚎啕大哭出來。她壓抑太久,早已快喘不過氣,這一哭,反倒讓自己好過些。
客廳的捷芸看得心裡也酸,她並不是想苛責小葳的不是,而是同為曲靖的朋友,自然而然就同情弱者。曲靖絕對沒有錯,小葳也稱不上是罪大惡極,自己跟她已是好幾年的朋友,為何就不能在她最艱苦的時候支持她,反倒還跟別人一樣指責、編派她的不是……
唉!晚上再好好的跟她懺悔一番吧。
曲靖卻是看得莫名其妙,他並沒有罵她們的意思,教授為何會如此激動?難道是話太重了,還是有其它隱情?他看捷芸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或許是他們小夫妻也出了問題:原來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
☆ ☆ ☆ ☆ ☆ ☆ ☆ ☆ ☆ ☆ ☆小葳哭濕了整個枕頭,還是難抑心中的難過。
事情走到這個地步,跟她預期的大相逕庭,曲靖不僅沒走出陰霾,還癡心地等班妮回來。
就算班妮回來,又怎樣?還是只能一昧的躲避,最後陷自己和曲靖於萬劫不復……
太苦了!這種生不如死的日子太難熬了。她突然有輕生的念頭。
打開抽屜,拿出安眠藥。曲靖是借酒來入眠,自己何嘗不是要靠藥物呢!
壯烈地巡視自己的房間,彷彿看到父親正微笑向她招手,頓時父親不見了,牆壁變成滿天的星空。
想到父親,就想到築夢園。當初為了它,才千里迢迢回來台灣,如今卻要放棄;自己的輕生,父親定不會原諒。
影像又變換成曲靖,他深情的眼眸,永遠包容她的錯誤,她不想見到他這般柔情,如果他再憤世、惡毒一點的話,自己就不會落到無法自拔的地步。
還有捷芸,雖然她有點天真和男人癡,但不枉是一個好友,最後倒戈向曲靖那邊,也是人之常情。
雅江,一個好檢查官,或許一輩子最大的錯誤就是愛上她。培新,玩世不恭的花花公子,卻是最懂人心。雅棠,溫柔敦厚的好男子,跟他相處就好似鄰家男孩般沒有隔閡,好像認識了好幾輩子。
這些人都是她生命中的一部分,如今要永久離別,還真是戀戀不捨。
將罐中所有的藥一仰而下,讓自己的生命就向這花花世界告別,下輩子……她還有權再要求下輩子嗎?
告別,曲靖吾愛。
告別,曾經愛我和我愛的人。
告別,這個我生活二十四年的世界。
☆ ☆ ☆ ☆ ☆ ☆ ☆ ☆ ☆ ☆ ☆「小葳,小葳……」捷芸摸黑進入房間,正疑惑小葳為何不開小燈睡覺。
看到她沉睡的臉龐,捷芸輕聲叫喚,卻始終叫不醒,才發現旁邊的小几上放著安眠藥的空罐。
她驚覺不妙,奮力拍打小葳的臉頰,卻一點反應也沒。
「小葳,別嚇我……」她眼淚就撲簌簌流下,完全慌了手腳。
她踉蹌跑到樓上,敲醒雅棠的門,也驚動了隔房的雅江,他們兩人立即送小葳就醫。
在車上,雅棠不停灌水和催吐,小葳痛苦得整個臉部皺成一團,整個胃似乎都糾結在一起。
沒戴眼鏡的小葳其實與班妮無異,整個清秀臉龐若不因痛苦而變型,兩個大男人一眼即望穿她是班妮。
「捷芸,怎麼回事?」雅江有種受騙的感覺。
捷芸早哭得天花亂墜,腦子根本無法運轉,她好擔心小葳就此而離去,那她的歉意要向誰訴說?
「不要問我,趕快救小葳要緊。」
雅江看著懷中的小葳,心裡五味雜陳;是男、是女,是高葳、是班妮,是女強人、是教授,為什麼看似一弱女子,卻能同時扮演這麼多角色?想不到他們四個大男人被她耍得團團轉。
不過,他不怪她,反而佩服起她。
「不管你是小葳或班妮,你一定要活下去向我們解釋。」他心裡暗自向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