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你認為和我共處一室會讓你把持不住?不過,找不到房間是我的錯,我倒不介意你蹂躪我一個晚上啦!」
紀強說著,還無可奈何地搖搖頭,做了一個認命的表情,一臉準備慷慨就義的樣子,說有多氣人就有多氣人。
江昀被他這—搶白,簡直是氣得沒處可發。明明是自己吃了大虧,還被他說成佔便宜的那一個。聽他說的是什麼鬼話,他還真以為她是那種想男人想到瘋了的老處女啊!
她緊緊地握住雙手,以免自己會忍不住一拳揮過去,好打掉他那張從一開始就不斷掛著嘲弄笑容的可惡俊臉。
從小到大,她生氣的次數用一隻手的手指頭就數得完,可是自從遇到這個男人以後,她發現愈來愈難控制自己的脾氣了。這實在是因為這個男人有辦法讓聖人氣得跳腳,而她只是一個平常人。
「我對你一點意思也沒有。」江昀幾乎是從牙縫中硬擠出這幾個字。
「既然這樣,那我們就沒有什麼好擔心的了,不是嗎?」這時紀強的臉上是再也掩不住的笑意。
「當然!」
在這種局勢一面倒的情況下,除了這句話,江昀還能有其他的回答嗎?
「那就這麼決定了。」
紀強臉上是得意得不能再得意的笑容了。
※ ※ ※
由於紀強常常到處旅行,其間也到過里約熱內盧幾次,對這裡的地理環境當然比江昀來得熟,所以,就由他帶著江昀到處參觀。
時近用餐時間,紀強就帶著江昀來到市中心—家看起來具有當地風格的餐廳,那家餐廳的大門掛滿了各式各樣的樂器,還有一個非常奇特的名字——潘得魯(pandeiro)。
「潘得魯是什麼意思?」江昀有些好奇地問。
巴西當地所使用的語言是葡萄牙語,這種語言江昀雖然會那麼一點,但是有些名詞仍不是很明白。
「就是這個。」
紀強指著大門正上方的一個小鈴鼓:「這是—種伴奏的樂器,用來伴森巴樂曲的主樂器和主節奏的。」
「這樣說來,這裡一定有很棒的森巴音樂了。」
「進去不就知道了。」說著,紀強就推開了厚重的大門。迎面而來的是熱力四射的森巴樂:高昂的小喇叭、低沉有勁的森巴鼓、輕快的吉他、細碎的潘得魯和急促的弗利吉得拉(frigideira,亦為森巴樂的伴奏樂器,直徑約六英吋,用一根小金屬棒來敲打,聲音清脆悅耳),還有歌手強烈的演唱方式。
這果然是一個擁有很棒的森巴樂的地方,光聽這純南美風味的樂團演奏,就讓江昀深覺值回票價,也不計較這個地方實在不是她會來用餐的地方了。
說這是一間餐廳,倒不如說這是一間酒吧來得恰當一點,因為這裡的座位排列方式和一般的餐廳不一樣。
它的中間是舞台,所有的座位則是並排在四周,而客人就肩並肩地坐著,一起欣賞舞台上樂手們的精彩演出。
他們坐在正中央的位置上,面對著台上賣力演出的樂團,不過點完餐的江昀整個人的注意力卻被舞台正後方那作為舞台背景的圖給吸引住了。
那是一張放大至整面牆的照片,照的是巴西的嘉年華會的景象。相片中所有的人像是在揮霍生命般狂舞著,臉上的神情是專注而決然的。那表情令人感受到他們對嘉年華除了熱情之外,還有似殉道意味的狂熱。
「你又在發什麼呆?你點的東西來了。」紀強伸手在她的面前揮了一下,借此喚回她的注意力。
「那是你的作品嗎?」
紀強隨著她的眼光看到了那幅巨型相片,他有些訝異地撥了一下微亂的頭髮:「我不曉得你對我的作品也有研究。」
江昀就知道自己猜得沒錯,那果真是他的作品。
「應該是說你的風格太強烈了吧!你拍的照片總是太有人性,而且是那種人類面具後真人性的—瞬間捕捉。你的照片有時候會給人一種錯覺,感覺或許你拿的不是相機,而是手術刀,不然,怎能如此精確地分離出人類慣於隱藏的真實情緒?你的照片是有力量沒錯,但是不只是這樣,在力量之外,還有許多不從照片上看就難以看到的人類真實心情,讓人不自覺地總想由你的鏡頭下去尋找那種失落已久的感動。」
或許她真的不喜歡他這個人,可是說到他的作品,她實在說不出任何的違心之論。他會被稱為「幻影攝像家」不是沒有道理,他的相機真的能捕捉剎那間的真實。
這也就是為什麼她雖然對他這個人實在是很反感,而且又常常被他氣得想發火,恨不得自己這一輩子從沒有見過這個人,卻仍捨不得把他的作品丟掉。
這一切就只為了那一份令她忍不住低回再三的感動。
「你……」
紀強覺得很驚訝。他原本以為像江昀這樣行事一板一眼的女人,內心也一定是同樣的刻板,但是她的這席話實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她竟然能說出大多數的人在看他的照片時看不出的內蘊情感。
「先說一句話,我只是實話實說,而且只對你的作品而言,至於你這個人,可不包含在我的評語之中,我實在很難想像這些令人感動的作品會是出自於你的手。」
或許是紀強臉上的訝異太過於明顯,讓江昀不得不武裝起自己,讓一向不輕易批評他人的她連忙用話把她的欣賞和這個男人隔離清楚。
她的這席話讓紀強若有所思地點點頭,臉上儘是壞壞的笑容:「我也很難想像像你這麼刻板的女人也會有一顆這麼敏感的心。」他也不客氣地回了江昀一句。
「你就是那個有『幻影攝像家』之稱的紀強?」
一個嬌柔卻帶著沙啞的聲音從紀強的身邊響起,那是坐在紀強右手邊、打扮得相當性感的約二十出頭的金髮女郎。
「你怎麼會這麼想?」紀強不作任何回答,只是微笑地反問。
「我剛剛聽了一些你們說的話。」看來,她大概注意紀強很久了。
「你真的是那個很有名氣的攝影家?」另一名客人也好奇地探頭過來問。
漸漸地,圍在他們四周的人愈來愈多,整個場面開始有些失控,因為所有的人一聽到紀強在這裡出現,都想一睹這個從不露面的攝影師的真面目。
「這裡音樂這麼大聲,你聽錯了,那個什麼幻影攝像家長什麼樣子你見過嗎?我長得像不像那個人我是不知道,可是,你不覺得我長得很像年輕時候的梅爾吉伯遜嗎?很多人都這麼講喔!」紀強睜眼說瞎話,把他的演技發揮到極限。
他—邊臉不紅氣不喘地說著,還一邊甩著頭髮,揚起下頜,擺了一個pose,露出一個帥氣十足的笑容。
「是啊!真的好像!」
所有的人紛紛點頭,尤其是女人。
那個最先提出疑問的女人像是被紀強的笑容給電到了,只是不停地點頭附和他的話。
「我就說嘛!他怎麼可能是那個幻影攝像家?跟我上次看到的差太多了。」一個有些過重、坐在江昀斜對角、挺著一個中年啤酒肚的男人說。
他的話一下子把所有人的注意力全轉到他的身上,並一下子圍向他,想從他身上多知道一些這個神秘的攝影師的消息。
「你見過那個男人?他長得什麼樣子?」
「大約幾歲?」
「在什麼地方碰到的?」
一時之間,大家七嘴八舌地問了一大堆的問題,而那個男人也知道自己成了眾人的焦點,得意地吹噓了起來。
「那個男人才沒有這麼年輕,你們想想,他可是著名的攝影師,怎麼可能是這種毛頭小伙子?那一次我在街上看到他,他正好想拍嘉年華會的照片,要我帶路。所以嚴格地說,牆上的這一張照片有一大半可是我的功勞哪!」
「真的?!」所有的人都一致地驚歎。
「人家說上帝是公平的,那個男人的才華真的是了不起,可是他長得可真不起眼,禿頭小眼睛的,身高大概不超過五尺,要不是我拉著他,他大概早被嘉年華會的人潮沖走了,所以,要不是我的話,他根本拍不成那一系列的照片。」
「好了不起哦!」這時,圍在那個男人四周的人全被這個故事迷住,而且聽了那個男人的話之後,都不禁對他報以崇拜的眼光。
那個男人一看到這種情況,臉上的表情更是得意非凡,他又接著說了下去:「當然了,所以他對我可是感激得很,我和他的關係可是非比尋常,到現在……」
第四章
「喂!你別笑了好不好!」
紀強雙手抱胸地抗議,可是江昀仍不停地笑著,甚至整個人都蹲在地上。要不是她的自制力還夠,只怕這會兒已在地上打滾了。
「你不覺得剛剛那個人的吹噓實在太好笑了嗎?」
想起剛剛餐廳裡發生的事,江昀又是一陣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