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很好奇,是什麼樣的動機讓你拍出那些照片。你又想借那些照片來對這個世界表達些什麼呢?又是什麼樣的力量讓你能這樣不停地在世界各處流浪?」
紀強看了她一眼,有好一會兒的沉默,就在江昀以為他不打算開口的時候,他卻又出乎她意料之外地出了聲。
「你覺得我的照片在說什麼?其實你知道嗎?到現在,我一直還沒有找到我真正想要的東西,對我來說,那些照片並不令人滿意。」
「怎麼會呢?你的照片能表達的感動是我所僅見的,相信這些評語不用我多說,你一定也聽到不少了吧!」江昀有些訝異地說。一個能拍下這麼美的作品的人,竟然會對他的作品不滿意?
「我不知道,只是我一直有一種感覺,在這個世界上的某一個地方一定有我想要的那種感動,只要我不停地去追尋,總有一天,我一定會找到能讓我感動的東西。也就是這種力量一直催促著我去追尋,每當我在一個地方停了下來,就會有一種聲音在我心底響起,或許就在我停留的片刻,我所追求的美已經流逝。你知道嗎?我停不下來,也無法安定。」紀強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這樣對她說,也不知道自己想表達的是什麼,而探究事實的結果,很可能是他不願意面對的。
江昀微微垂下眼睫,不想讓他知道他的話在她的心中掀起了怎麼樣的風暴。她早就知道他不是一個可以安定下來的男人,可是,看他用那種追夢似的眼神述說著他的宿命,那種莫名的失落感硬是襲上了她的心頭。
「你和我真的是兩種完全不同類型的人,像我就完全不能想像這樣的生活。我是一個需要安定的人,對我來說,能夠平平穩穩地過日子就是我最大的快樂。
看來,我們對彼此的瞭解又更深了一層。」她平靜地述說事實,就像太陽是東方起西邊落一般平常。
紀強對著她的話皺起了眉頭,看著她,似乎還想說些什麼,但是旋即甩了甩頭,重新發動車子,用力一踩油門,像是和什麼人賭氣似的上了路。
不知道她又講了什麼樣的話,好端端地又讓他生起氣來?不過,這雙子座男人心情的改變還真是快得讓人摸不著邊,說變就變,標準的陰晴不定。
她早該知道的,不是嗎?
※ ※ ※
這一路上,紀強和江昀都保持著靜默。並不是打冷仗,只是紀強的心情似乎一點變好的跡象也沒有,而江昀可不想自討沒趣地去碰釘子,所以,也一直沒有去打破這一路的沉寂。終於,在車子繞過一叢濃密的橡膠樹林之後,江昀看到了一間由木頭搭成的小屋,屋前還有一個穿得像是印第安那·瓊斯的男人對著他們揮手,然後紀強就把車子停在那個男人的面前。
「你比預定來晚了一天,要不是我賄賂那個機長,他早就閃人了。」那個男人劈頭就給紀強一拳,一轉頭就看到江昀驚訝的眼神,便用兩根手指頭點了點帽沿對她行了個禮,露出一個比陽光還燦爛的笑臉。這時江昀才發現,這個男人長得還真的是不錯,年齡大概是三十歲上下,不過,他的笑容就像個鄰家的大男孩,令人不由自主地對他生出一股好感。
「你一定是紀強說的那個撰稿人。這下,我總算知道為什麼一向不浪費時間的紀強會願意多花時間用開車的方式來了。」韋克一臉恍然大悟的樣子。
「你閉嘴!小飛機我不要,你去幫我借兩頭驢子,你今天不是要帶團嗎?我們跟你一起用走的。」紀強投給他沒好氣的一眼,看來,他餘怒未消。
「你開玩笑,從這裡坐小飛機到你的營區只要二十分鐘,用走的可得大半天哪!」
「誰跟你開玩笑?!」
突然,韋克看了一眼一旁默不作聲的江昀,然後像是想起什麼似的—擊掌:「我都不知道原來你這麼體貼,不過這也難怪。」他話中有話地說。
「你少亂說,我不過是怕有人一上飛機就暈了,我可是不想當保姆。」紀強口氣僵硬地說。然後他提起行
李就跳下車,頭也不回地大步走開。
「他是怎麼了?平常的他不是這樣的。看他的樣子
簡直像是吃了炸藥一樣。」韋克一臉不解地問著江昀。
「他大概是受不了我吧!」江昀自嘲地說,「你好,我是江昀,是他的撰稿人。」她下了車,大方地伸出手。
「你好,我是韋克,我不知道還有紀強受不了的女人,我認識他這麼多年,一直以為他是萬人迷。」他的口氣明白地表現出不相信。
「那我大概是那一個例外,你沒有聽過天生不合的嗎?」江昀聳聳肩。他打從還沒見到她,就對她評語不佳。除了說他們天生八字不合之外,還能做什麼解釋呢?
「如果他真的討厭你的話,他絕對不會為了你放棄搭飛機而改開車,他這個人平生最討厭的事就是浪費時間,他常常說有飛機不坐的人是笨蛋。」
「你沒聽到他剛剛說些什麼嗎?他只是不想照顧一個麻煩罷了!而上了飛機的我,絕對是一個令人頭疼的大麻煩。」江昀盡力揮去心中那因為韋克的話而生出的一股欣喜,實際的她可不想讓自己因這些毫無根據的話而飄飄然。
韋克帶著濃濃的興味看著她,好半晌,他像是確定了什麼似的微微勾起了嘴角:「如果是我,可不會這麼肯定喲!不過,你倒是我看到的第一個不拜倒在紀強的西裝褲下的女人。」
「我承認他是一個不錯的人,但是你的話未免也太誇張了吧!」一想到那些曾拜到在他褲子下的眾美人,江昀不自覺地胃中一陣翻滾,就連說的話也有了隱藏不住的酸味兒。
「這個小子打從會笑就會騙女人了,想抗拒他的魅力可不是一般的女人做得到的一件事。」韋克挑起了一邊的眉頭,誇張的表情中有幾分同情,像是看出了江昀不想承認卻又否認不了的事實。
「你是在警告我嗎?」江昀乾脆點明了問。
韋克沒有料到她會這麼直接,微愣了一下,旋即甩了一下頭,露出他那燦如陽光的笑容:「你真的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或許這次栽的會是紀強那個小子,而不是你。」他對她俏皮地眨了一下眼。
「我對讓他認栽這件事可是一點興趣也沒有,我只希望能平平安安地度過這一次的旅程。」然後假裝自己從沒認識這個令人心動、卻又不可能屬於任何人的男人。她在心底對自己暗暗說。
「沒有假日戀情?!沒有浪漫的羅曼史?!面對紀強這樣的男人做伴,你還真是我見過最實際的女人。」
「實際?」江昀微笑地拂了一下頭髮,順便也拂去了她眼中一閃而逝的落寞。是啊!她從小就和實際這兩個字結下了不解之緣,她自己也一向是這麼引以為豪的,那為什麼現在這兩個字聽起來會那麼讓人心痛?
「你不知道金牛座的人都是很實際的嗎?這大概也就是他受不了我的原因,他這個人就是用電焊也沒有辦法把這兩個字牢牢地粘在他身上吧!」江昀順道調侃起紀強來了。
「其實,紀強倒也不是一個這麼不實際的人,只是他有一點像《小飛俠》中的彼得潘。他一直都在追尋一個真正能讓他停駐的人,也許是我說得太早了,或許你會是那個讓他停下來的女人。」
「以他的超高標準,他可能窮其一生都找不到。」
她不會讓韋克的這些話激起任何—絲不該有的希望,她不會自大地以為自己會是那個能留得住他的女人。
對他那些幾乎張張都能讓她感動的照片,他仍是不滿意,江昀實在不能想像這世上真的有他想追尋的那種東西。
「或許——」
韋克還想講些什麼,可是他的話卻被江昀伸手打斷。她已經聽夠了有關紀強這個男人的話題,她可是一個實際的女人,實際的女人是不會把時間花在一個她打道回府後就當不存在的人身上,這是相當不智的。
她不想瞭解太多有關這個男人的事,知道了太多,遺忘他將不會是一件容易的事。
「不講這個了,紀強說我們跟你一起走,你是這次的導遊嗎?」江昀連忙把話題轉開。
「本來你們是預計搭小飛機到你們的營區,可是紀強既然決定不搭飛機,我今天正好要帶一個團去探訪一下雨林,會經過你們的營區,你們就只好跟著我走上一段。」
「你帶的是什麼樣的團?」江昀好奇地問,「是那種研究雨林的學者嗎?」
「沒你想得這麼崇高,只不過是些有錢人想打發無聊。」韋克扮了一個鬼臉。
「到這種地方度假!」她驚訝地說。她一直以為度假就是舒舒服服地到一個美麗的地方好好地休息。這次要不是有那一紙合約,她一輩子也不會到這種地方,而竟然有人會選這種地方度假,這實在是令她難以想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