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途跋涉了十餘天,趙落月帶著奶娘重回冷風寨。
然而,寨子裡哪有什麼土匪?整個山頭一片荒涼,像是荒廢許久。見到此景,她的心不禁往下沉。
人呢?那些弟兄們呢?
她跑遍前院、後院,更至慧娘所居的院落以及後山找尋,就是一個人影也沒找著。
驀地,一個不好的念頭竄出——
莫非霍鷹豪已死在她手下,寨子裡無主,所以眾弟兄們全解散了?
她失望地朝著空蕩蕩的冷風寨大喊:
「不要躲,你們出來呀!為何要躲著我,出來呀!」
「小姐,」劉嫂上前扶著趙落月,勸道:「不要這樣啊,會傷著身子的。」
「不見了,全不見了……」她無力地靠在劉嫂肩上低泣。
「你已經來過了,既然找不著,咱們就回去吧。」
「不!我還沒找著,他不會死的,他不會死的!如果有什麼意外,這一切都是我的錯,是我害了他!」趙落月又是一陣激動,推開劉嫂像發了瘋似的,獨自在冷風寨裡四處找尋。
「小姐,你這是何苦呢?當初是霍鷹豪強擄你上冷風寨,是他錯在先,假若他死了,這也只能算是你們無緣,你又何必自責呢?」趙落月在冷風寨所發生的一切,劉嫂都明白,此刻也只能勸她想開一些。
「奶娘,你不經情劫,未過情關,根本無法體會我的感受!」趙落月撫著心口,激動地道。
那種心動的感覺,每見一次面,每談一次話,心中就莫名地產生了一點情愫,甚至一道道細細刻劃在她心頭,以致於走到今日這一步。
「誰說奶娘不懂,我只是覺得你們身份懸殊,一開始又互相仇視對方,根本不可能會產生什麼感情。就算您對那個霍鷹豪有了感情,那又如何?他絕不會喜歡你的,因為他一直認為你是老爺的親生女兒,是他的仇人呀!」
「奶娘!不要說了,你不要再說了,」趙落月連忙搗住耳朵,不想再聽見那些話。
「好好好,奶娘不說,不說。」見趙落月如此激動,劉嫂也急了。
趙落月緩緩走向前方,望著遙遠的天際。
他真這樣走了,獨留她在世間承受這煎熬。既然生不能相守,死了的魂總可以相隨吧!
如果他對她還有一絲情意的話,未來的每一晚,她會等他入夢來。
「寨主,就此告別了。」
公孫祈一身長袍,雙手作揖,滿臉不捨之情。
「別再喊我寨主了,現在我只是一名小將而已。」霍鷹豪也面露不捨。「今後一別,不知何年何月再見,就讓我多送一程。」
「鷹豪,送君千里,終須一別,不必如此麻煩了。」說話的是站在公孫祈身旁的慧娘。
打從冷風寨解散後,公孫祈便決定雲遊四海,想當然,他豈會丟下慧娘而獨去。待事情向大家說出後,別說霍鷹豪訝異,就連毫不知情的展陽聽了,也愣在原地,登時,眼睛嘴巴張得碩大,久久無法復原。
「也罷。」霍鷹豪歎了一口氣,接著道:「不過你放心,展陽跟在我身邊,我會好好照顧他的。」
「有你在,我當然放心。」慧娘柔聲道:「展陽年紀輕,有許多事還懵懵懂懂,往後還得靠你多多幫忙了。」
「娘,我不小了,您別老是把我當成是長不大的孩子!」展陽隨即上前抗議。
「瞧你,娘說了你兩句,你就這個模樣,還說自個兒不小了,真是的!」慧娘疼愛地拍拍兒子的頭。「娘倒是要提醒你,出征殺敵可非小事,你得小心行事,千萬不可任意妄為。」
「知道了。有大哥在,您放心!」展陽綻了個陽光般的笑容。「倒是娘自己要保重了,雖然孩兒無法陪在您身邊,但是我相信路上有公孫先生相伴,您一定不會寂寞的。」
慧娘但笑不語,公孫祈溫柔地看了她一眼後,對展陽道:
「慧娘就交給我吧,我會好好待她的。」
展陽執起母親的手,交到公孫祈手上。
「我把娘交給你了,你可別辜負我娘的一片心意。」
「放心吧,我們就此告別了。」公孫祈領著慧娘,跨上馬背,緩緩離去。
「珍重了!」展陽在身後高聲喊著。
望著好友離去,這一刻,就算是鐵錚錚的霍鷹豪也難掩離愁情緒,霎時,心中感慨良多;但又瞧他們兩相依依,能一同雲遊四海,彼此互相扶持,有此良伴,相信他們這一生也不寂寞了。
但他呢?心依舊是孤獨的。
聽聞邊關又有戰事,待弟兄們訓練完畢後,他就要領兵出征了,長安之行未能前去,再見她恐怕要好長一段日子以後,這才是寂寞更正的開始吧!
「大哥在想落月是麼?」
霍鷹豪橫了展陽一眼。「胡說!」
「別再欺騙小弟了。」展陽露齒笑道:「瞧您上次命我跟蹤她一路到長安,還要我暗中保護她,當時我就明白大哥的心裡在想什麼了。」
「哦?你倒說說看,當時我在想什麼?」霍鷹豪雙手背於後,冷聲問。
「不懂大哥之人,常會被您孤傲的外表所騙,其實您的性子是外冷內熱,表面上對落月態度極差,但內心裡挺喜歡她的,對不對?」展陽挑了挑眉,輕聲笑道。
「混小子!」霍鷹豪冷喝一聲。「我現在不當寨主了,你說話就可以沒上沒下了麼?」
霍鷹豪口裡雖這麼說,其實解散冷風寨,他一點也不覺得可惜,甚至和李立比武時,還有一點放水的嫌疑。
除了他不想犧牲弟兄們的性命外,他也正想放棄殺人搶劫的生活,這原因得從他送給趙落月玉釵子那時說起,就因為當時她罵了他一句——
土匪就是土匪!你別以為隨意從別人身上搶奪財物來送我,我就會感激你!
當時,表面上他雖不以為意,其實心裡在意得很,如今冷風寨沒了,有一半原因是因為趙落月的關係。
「大哥,請息怒!」展陽趕緊上前解釋:「就算您不當寨主了,小弟一樣敬您是大哥呀,更何況您現在還是李將軍身邊的副將,我一名小小士兵哪敢以下犯上呀!」
驀地,霍鷹豪嘴角溢出一抹笑。
「瞧你伶牙利嘴的,算你有理,不跟你計較了。」
「謝謝大哥。」展陽笑了下,又小心試探:「不過……您放心落月麼?」
記得在冷風寨時,大哥雖沒給過落月好臉色看,卻是當著眾弟兄的面將她留置在自個兒房裡,甚至在落月生病時徹夜未眠。那時,他便覺得大哥對落月非常特殊,有一種說不上來的關心,只是大哥不善言詞,不會表達而已。如今,兩人各分西東,他再不提醒大哥,只怕兩人真的就此老死不相往來了。
「她又與我何干?」霍鷹豪收起笑意,寒著一張臉道。
「您不怕她又去尋死?」明知霍鷹豪在偽裝自己,展陽不死心地問。
「不會了,她不會尋死的。」霍鷹豪像是有十足的把握一般。
他挨了那一下,已經讓她出足了氣,她還會氣他麼?就算生氣也無所謂了,正好達到他原先的目的,他就是要氣她,讓她氣他一輩子。
「但她想出家呀!」大哥到底有沒有收到他的飛鴿快信?見他好像若無其事的樣子,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監!
而立於風中的霍鷹豪經展陽這麼一問,心緒再也無法平靜。
雖知道她不可能尋死,但又不想她出家,也亟欲想知道她現在過得好不好?他曾經那麼殘忍地傷了她的心,她的氣消了麼?
他輕吐了一口氣。
無法得知的答案,看來得等到戰事平定之後才能揭曉。
第十章
一年後——
邊關的戰火終於停了。
邊城之戰,李立和霍鷹豪合作無間,連手退了蠻夷,收復了失土,立了大功!
一行人班師回朝後,皇上龍心大悅,特頒聖旨,封李立為護國大將軍,而副將霍鷹豪帶罪立功,過去既往不咎,且晉陞為右驍衛將軍,即日起入住將軍府。
一切榮華富貴似乎來的太快,教剛到長安的霍鷹豪有些措手不及。
接過聖旨,他的戰袍尚未褪去,就被領來這棟威嚴氣派的將軍府,瞬間擁有功名利祿,雖然有些無法置信,但望著眼前這一切,他又不得不信,這一刻,他突然想起了兩個人——
一個是他逝去的娘親。
自小他便生活在困苦中,娘為了照顧他,生活更是苦不堪言,從未享過一天福。如今,他已稍有一些成就,只歎娘親已不在人世。
而另一個人即是趙落月。
她不是也住在長安,她現在過得好麼?或許離開他的鉗制後,生活應該過得更愉快吧。
兩個人雖生活在同一塊土地上,但他現在已不是冷風寨的土匪了,她知道麼?
儘管他想著她,無論是在黃沙征戰中,或者在寂寞的軍帳裡,就連此刻在這威嚴的將軍府裡,他還是想著她。他到底是怎麼了?淨是想著她,莫非真是害了相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