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覺得很對不起你。」他用湯匙攪動著咖啡,低低地開口:「那時我太自私了,一點也沒顧慮到你的感受。」其實他比誰都瞭解她的善良,即使當時被他那樣深深地傷害了,可是她始終沒有對顏涼春說出真正的原因。當顏涼春氣沖沖的跑來質問他的時候,他才知道自己傷她傷的那麼深。
他後悔了,卻膽小的不敢去面對她們,只能選擇逃避。
「這兩年來,我常常聽國中的同學提起你的消息,聽說你自從那件事之後,一直鬱鬱寡歡,對男人敬而遠之……」
她啜飲一口杯中的飲料,淡淡地開口打斷他的話。
「我過得很好,那已經是過去的事了。」
「是嗎?」他笑得有些尷尬。「我一直以為……」
她並不打算對他興師問罪,也不認為向他訴說自己被他傷的有多深能討回些什麼,過去的已經過去了,她一點也不想再提起。
「也許剛開始的時侯,我的確不能釋懷,畢竟你是我從小就喜歡的人……可是,事情總會過去的,用那麼久的時間哀悼也夠了,我不怪任何人。」
他默默地往視著她,久久才開口:「你變了……以前的你不是這樣的。」
她聞言微微一笑。
「是人都會變的,不是嗎?有句廣告詞說:這世上惟一不變的事情就是變。你也變了,以前的你是不會向別人道歉的。」
他苦笑。
「你又何必挖苦我,這兩年我也經歷了不少事,以前我是年輕,不懂得設身處地的替別人想,做錯了很多事,現在才感到後悔。」
她轉頭望向外面的街道,輕聲說:「都已經過去了,後悔又有什麼用呢?」
「是沒用。」他頓了一頓,又續說:「但我總覺得自己欠你一個道歉,我想了很久,才鼓起勇氣來找你。」
她轉回頭看他。
「你來找我就是為了向我道歉?」
「是的,我希望你能原諒我曾經那樣的傷害過你……」他的表情非常的內疚。「我一直很後悔,你是一個很好的女孩,是我不懂得珍惜。」
聽著他的話,顏弄玉只覺得心裡五味雜陳。
如果他永遠不再出現,終有一天,他會消失在記憶的洪流裡,甚至於將來若見了面,彼此可能已經互不認識了。
但是如今他又再次的出現,並且向她道歉,祈求她的原諒,她的心裡忽然有些不甘心了起來。
追根究柢,他來道歉只是想向自己求個原諒以換得心安罷了,可是他卻不知道,他的出現又將那些往事一件件的攤在她的眼前。
她是已經釋懷了,可那不代表她不在意,她無法故作寬宏大量的原諒他,因為傷口也許會癒合,但疤痕卻是難以消失的。
曾經發生過的事,除非遺忘,否則是無法假裝不曾發生過的,而遺忘?那又談何容易啊!
她輕輕歎了口氣。
「如果我心裡真的原諒了你,你也不必來找我。若我口頭上說原諒,心裡其實不原諒,那你也只是求一個心安罷了,過去的事已經過去了,我不想再提起。」
她從書包裡拿出錢包,將自己的飲料錢放在桌上。
「我要回去了,你慢慢坐吧。」
當她踏出啡咖館的時侯,外面的天色已經將近全黑了,暈黃的路燈柔柔地灑落在馬路上,映出一條黃色街道來。
她沿著馬路慢慢地走著,腦海中像是放電影一樣的閃過許許多多的畫面,這裡頭有喜有樂,有酸有苦,全都是她曾經經歷過的事情。
她突然想到唐安人,他雖然有時輕浮又無賴,可是卻對她費盡心思,她忽然很想見他一面。
一旦有了想見他的念頭,那想法就如泡泡般地愈來愈大。她停下腳步,考慮了一會兒,終於決定去找他。
她攔了一輛計程車到唐家,然而當她站在那楝華麗的豪宅前的時侯,又心生怯意,猶豫不前了。
她突然跑來找他,他會有什麼反應呢?她在心裡猜想著。是高興嗎?還是覺得意外?或是感到反感呢!
她在大門前站了好久,始終拿不定主意,天色一下子就全黑了,她看見宅院裡的燈光一盞盞先後亮起。一想到裡頭也許還有其他的人,她就打消了主意。
也許今天不是好時機。她這麼告訴自己。還是回家吧!
她轉身,打算走到外面的大馬路攔計程車回家,一陣突如其來的強光映入她的眼中,她反射性的舉起手臂擋光。
那是一台進口轎車,看來是打算要進唐家的。
她往旁邊站,要讓車子通過,卻意外的發現車子在她面前停了下來。
「咦?你不是顏弄玉嗎?」車窗被搖下來,裡面坐著的人居然是校長!「你來找安人?」
她愣愣地看著眼前的老人,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為什麼會是校長呢?她的心裡閃過一個又一個的問題。瞧他叫唐安人的名字叫的那麼親密,足見他和唐家的關係頗深,該不會是唐安人的父親吧?
不可能!她甩頭,否決這個荒謬的想法。
校長姓莊,又不是姓唐,而且唐安人的父親是財團的董事長,這是每個人都知道的事,那麼……校長和唐家又是什麼關係?
「來,來,來,上車來。」校長打開車門,邀請她上車。「既然我們的目的地一樣,就一塊進去吧!」
她看看被打開的車門,又看看白髮的老人,猶豫了一會兒之後,終於決定上車。
「你心裡一定在奇怪我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對不對?」
「是有點奇怪……」
校長呵呵地笑了。
「正常的反應。鮮少有人知道我和唐家的關係,這說出去也是不太光采的事,一會兒你再問安人吧,」
車子慢慢地駛進唐家庭院,停在大門面前。
看來今晚唐家似乎有節目,裡裡外外都佈置得十分美麗炫目,裡頭許多人影閃動。
「我替你叫他出來,你就到那邊的噴水池前面等他吧!」
她順著他指的方向,慢慢走到位於宅院側邊的噴水池前面,屋裡的燈光映射在源源不絕的泉水上,變換出各種不同的顏色。
過沒多久,從屋裡走出一個人影,正是唐安人。
「你來找我?」他看見她身上還穿著校服,不禁皺起了眉頭。「你還沒回家?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
「沒事……」她低下頭。「記得我向你提過的那個青梅竹馬的玩伴嗎?他今天來找我了。」
唐安人聞言心中一緊。
「他來找你……」難道是想要與她重拾舊好嗎?「他找你做什麼?」
「他來向我道歉。」她將肩上的書包放在噴水池旁的石頭上。「他說希望我能原諒他。」
「只是這樣?」
「他只是覺得良心不安,求個心安罷了。」她看向熱鬧的大廳,再看向他。「我突然來找你,會不會不方便?」
「怎麼會?」他往她的方向走來,一邊走一邊解開頸上的領帶。「像這種無聊的宴會,我巴不得趕快脫身。」
「是嗎?」她微微一笑。
「沒錯。」他脫下外套,順手掛在樹上。「你吃過晚飯沒有?裡面有些食物,我拿來給你吃。」
他的體貼讓她窩心的笑了。
「好啊,我肚子真的有點餓了。」猶豫了一下,她又補充說:「如果有飲料的話,麻煩順便拿來,我也渴了,謝謝。」
「好,你在這裡等我。」他轉身走進屋子,走到門口,又停下來轉頭,不放心的再囑咐了一句:「在這裡等我,別走!」她點頭,半開玩笑的說:「放心,柬西還沒吃到之前,我是不會走的。」
過沒多久,他從裡頭端出了整整一盤的小點心,加上一瓶香檳和兩個高腳杯,他們就著月光,就在噴水池邊吃了起來。
「你那個青梅竹馬來找你,就只是道個歉而已嗎?」
她吞下口中的香檳,點點頭,又拿起一塊餅乾吃著。
「他沒有……」唐安人在心裡斟酌要怎麼問才不像在探人隱私,然而想了很久還是想不出一個好的說詞,因此他只好開門見山的問:「他沒有向你提出復合之類的要求嗎?」
她拿餅乾的手停在半空中,愣愣地看著他。
「沒有。」他更是太看得起她了。「他只是來道歉而已,其實我也沒聽他說完,因為再次見到他才發現,一切都已經不同了。」
「怎麼說?」
她將手中的餅乾放回盤子裡,拍掉手上的餅乾屑。
「怎麼說呢?也許是我變了,也許是他變了,也或許是我們都變了,那種感覺不在了之後,感覺就像陌生人一樣。」他聞言心裡暗暗鬆了一口氣,一個程咬金已經夠讓他頭痛的了,那些舊情人什麼的,就別來攪局了吧!
「那你怎麼會突然來找我?有什麼事嗎?」
她低頭,小聲的說:「我只是突然想見你……」
她的音量實在太小,以致於他根本聽不清楚她在說什麼,他將身子微傾向前,問:「你說什麼?我聽不太清楚。」
她只好又說了一遍。「我一個人走在街上,突然覺得想見你,所以我就來了。」說完之後,她有些難為情的紅了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