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那時候開始,他被祖父母接去同住,直到考上醫學院。
姜玉璃聽完他的述說,久久開不了口。
他所說的每一句話,她都聽得懂。
然而,她的父母竟造成別人那麼大的痛苦,這讓姜玉璃幾乎不敢相信。
小時候的記憶在這一刻忽然紛至沓來——住在公寓的那些年中,父母很少來看她,即使少數來探望她的那幾次,也都表現得十分淡漠。
姜玉璃竟然無法開口為自己的父母辯解。
「現在,你明白我對你的感覺了嗎?」他徐淡的問出口,神情由十分敵意中透出三分同情。
也許她根本聽不懂,也許她很無辜;但這些卻改變不了他對姜家的恨意,特別是姜士鴻的獨生女。
半晌,姜玉璃忽然幽幽地開口:「對不起。」
聞言,韓非有片刻的怔忡。
原來她懂。
「我要的不是這三個字。」他冷聲回道。
「我要怎麼做,你才不會生氣?」姜玉璃明知他不喜歡自己,卻仍鼓起勇氣問出口。
韓非倏地欺近她的臉,灼熱的氣息與她的呼吸交纏。
「你永遠辦不到。」語畢,他撤回身,啟動車子往前行。
姜玉璃的心緒卻仍停留在剛才那一刻。
為什麼她的心會跳得這麼快?
是病了嗎?
沒有人可以告訴她。
第3章(2)
翌日一早,姜玉璃在起床後便摸索著走下樓。
「誰准你下樓的?」韓非冷不防地開口。
姜玉璃嚇了一跳,怔在廚房入口。
「門……門沒鎖,我……」
「別說了,過來吧!」韓非命令。
姜玉璃怯怯地摸索向前。
「坐下!」他在瞥見她摸著椅子後再度開口。
姜玉璃依言在椅子上坐下。
韓非倒了一杯鮮奶。
「給你!」他把玻璃杯交到她手裡。
姜玉璃將玻璃杯湊近鼻端聞了下,然後一飲而盡。
「這麼放心?不怕我下毒了?」韓非帶著微微的嘲諷問。
他並非天性刻薄,然而,面對眼前這個失明的柔弱女子,他卻只能以尖酸苛刻來阻止自己對她日漸心軟的心態。
事實上,他甚至開始覺得自己對她的同情幾乎淹沒過仇恨的情緒,畢竟她只是一個連親人都不要的可憐女子啊!
「該死!」他回過神來,口中發出一聲低咒。
他不該再對仇人之女心生憐憫!
姜玉璃被他突如其來的咒罵聲所驚,手一鬆,玻璃杯立即墜地,應聲而碎。
「對、對不起!」她立即蹲下身子,伸手去摸索。
「別摸!」韓非大吼一聲。
然而,姜玉璃的指尖仍被玻璃碎片劃出了一道血痕。
「該死!你不知道自己瞎了嗎?」他惡聲地斥責,卻沒發現自己發怒是因為對她的關心。
姜玉璃的心像是被針紮了下。
「我……我知道自己看不見,對……對不起!」低啞的嗓音裡夾雜著微微的羞愧。
這是她自懂事以來,頭一次因為自己看不見而有了難過的複雜感受。
長久以來,姜玉璃始終活在一個封閉的世界裡;他的出現,打破了她一向寧靜的世界,教她的心情起了難以言喻的改變。
韓非心底低咒一句,再開口時怒氣已明顯地減少。
「痛不痛?」他拉過她的手,想也不想就低頭在傷口上吸了下。
姜玉璃的身子在剎那間震了震。
「還痛不痛?」這一次他抬起頭,提高了音量問。
「麻麻的。」她訥訥地回道。
韓非微擰起眉,取來藥水為她細細抹上。他開始後悔自己帶這個麻煩回來,如今看來,被折磨的人反倒像是他。
「要貼貼。」她開口。
「什麼?」韓非雙眉間的皺摺加深。
「受傷的地方要貼貼。」她又說了一遍。
韓非深吸一口氣才能阻止自己伸手掐死她,儘管如此,他還是取來透氣膠帶為她貼上。
該死!現在他倒成了保母。
「我……可不可以去看馬佳瑞修女?」這是她下樓最主要的目的。
「不許!你必須乖乖的待在這裡,什麼地方都不准去!」他一口氣說完,便將她拖回客房鎖住。
正要離開,卻聽見門後傳來隱約的啜泣聲……
該死!
下一刻,韓非把門打開。
「還哭個什麼勁?走啦!」他惡聲惡氣地開口。
見她仍愣在原地,他索性一把拉住她的手,拖著她往屋外走。
他愈來愈恨自己了。
上車後,姜玉璃忽然小聲的提醒:「你……今天不用上班嗎?」
該死!差點忘了請假。
於是韓非拿起行動電話。「喂,阿傑,是我阿非啦!今天幫我請假。」
「你又有什麼事非得請假不可?你知道這幾天我幫你動了幾次手術嗎?」電話中,楊傑劈頭就不停的抱怨。
「你不是說過有困難儘管開口?」韓非似笑非笑地回答。
「老奸!」
「再聯絡。」說完,韓非立即收線。
「你叫阿非?」姜玉璃問道。
打從他將她由警局帶回後,她就不再怕他了。在她心底有一道聲音告訴她,他不是壞人。
韓非瞥了她一眼。「不要偷聽別人講話。」對她的態度依舊冰冷。
姜玉璃卻不以為意,心情反而比以往任何一刻都要好。
到療養院後,姜玉璃立即下車,並憑著記憶走到馬佳瑞的辦公室。
馬佳瑞一見她,不由得脫口喊道:「玉璃!」
「馬佳瑞修女!」姜玉璃幾乎是用跑的直撲進馬佳瑞懷裡。
馬佳瑞既感動又覺得驚奇,記憶中,玉璃從來不曾如此主動地表達自己的感情。
緊接著,馬佳瑞看見出現在辦公室門口的挺拔身影。
「你好,馬佳瑞修女。」韓非走入辦公室,英俊至極的臉上掛著微微的挑釁。
他相信姜家的人一定曾經向她求證姜玉璃離開與否的事實。
但他一點也不怕,因為截至目前為止,他尚未做出任何傷害姜玉璃的事,所以他問心無愧。
畢竟錯的不是他,而是姜玉璃的父親;如今他所做的一切,只為奪回原本屬於他的東西。
兩人對峙半晌,終於,馬佳瑞有了決定。
「你好,年輕人。」上帝會原諒每一位有悔過之心的人,而她願意引導這個年輕人遠離沉淪。
「他叫阿非。」姜玉璃為馬佳瑞介紹著。
馬佳瑞慈和的眼神中帶著一抹微微的凌厲。
「這段日子麻煩你照顧玉璃了。」
韓非迎向馬佳瑞那一雙不失精明的藍眸,淡淡地回道:「她很獨立,不需要我費神照料。」
「阿非他很忙,常常在醫院工作到很晚;不過,馬佳瑞修女別擔心,玉璃長大了,可以照顧自己。」姜玉璃不慌不忙的說。
然而,在她身邊的另外兩個人卻因為這段話而吃驚。
馬佳瑞吃驚是因為和玉璃相處多年,她從來沒聽她說過這麼長一段話,這些日子她居然有了這麼可喜的改變。
是因為這個出色至極的年輕人嗎?
「你知道我在醫院工作?」韓非擰起眉。
記憶中他從來不曾對她透露自己的職業。
「嗯,因為你身上總有一股消毒水的味道。」她自幼便時常在醫院出入,對藥水味十分敏感。
「她一直是個很敏感的孩子。」馬佳瑞望住韓非,眼底有說不盡的意欲。
「我可以到花園走走嗎?」姜玉璃開口。
「小心點。」馬佳瑞慈藹的叮囑。
姜玉璃離開後,韓非率先開口:「馬佳瑞修女打算怎麼做?」他深邃的黑眸中透出三分不在乎。事實上,他完全不在意她是否會通知警方。
馬佳瑞盯著他好一會兒,終於,在她那張睿智的臉上出現了笑意。
「年輕人,我唯一想說的只有一句話——好好對待玉璃。」她慈和的眸光裡揉入了一絲凌厲。
韓非並未在她的眸光下退縮,唇角揚起開一抹的淺笑。
「該怎麼對待她,我比任何人都明白,馬佳瑞修女。」
「但願你真的明白,年輕人。」
姜家是如何看待玉璃,她十分清楚;也許,他會是上帝為玉璃開的那一扇窗。她衷心這麼希望著。
第4章(1)
下午八時。
韓非走出手術室,急忙消毒、更衣。
一整天了,不知道她在家裡過得怎麼樣?吃飯了沒?會不會發生什麼意外?
他滿腦子想來想去全是姜玉璃。
什麼時候開始,他對她竟這樣牽掛?
真該死!當初真不該把這個麻煩帶回家。
想起自己對仇人的女兒太過心軟,韓非忍不住更恨自己。
「喂,一起去喝個小酒吧!」楊傑走到他身邊。
當醫生的人生活其實很枯躁,往往一下班就是回家補個眠來消除工作的壓力。
若是往常,韓非一定會接受楊傑的提議,好好放鬆一下;但是現在他心裡有了牽絆……該死的,他一心只想回家去。
「不了,我要回家。」韓非淡淡拒絕。
楊傑挑起眉,「幹嘛?家裡有女人呀?這麼歸心似箭。」最近這小子總是神神秘秘的,不知道在搞什麼鬼。
韓非怔了下,隨即回道:「我只是累了。」而且家裡確實有個女人,一個丟不掉的麻煩女人。
「累?你今天才割個盲腸,累什麼啊!」楊傑瞪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