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做……你快活了?」他冷聲問道,俊顏陰暗不明。
莫妲氣息微弱,細小的冷汗已佈滿她前額。「王爺,別、別殺……大夫……求求你……」
軒轅毅低頭盯住她,口中突然發出刺耳的笑聲。
「那麼,當年誰來饒過我父王?你有嗎?」他緩緩地彎下身子,單膝跪在地上。「回答我!」
「當年我並非存心害死先王。」事實上,當年由古蒼峰下山之後,她一直是昏迷的,直到大婚前一日才醒過來;對格爾臻下降的情景,她始終記憶模糊,像是做了一場詭異的夢。
「你以為我還會相信你這個妖女的話?」軒轅毅逼近她蒼白的臉。
有那麼一刻,他幾乎要為她的憔悴心軟,但揮不去的心魔仍執意憎恨,刻意折磨著她和自己。
原來,歡樂是短暫的,狂佞是不歸路。超脫倫常的男歡女愛,終究要付出代價!
莫妲的心因凋零的愛而痛苦著。
「怎麼?說不出話來了嗎?當你為別人求情的時候,先想想自己是不是有那種資格!」語畢,他霍然起身,憤怒地轉身離去。
他終究是因為掛記著她而來到這裡,然而,當他面對她那一雙氤氳著水氣的黑眸時,卻忍不住恐懼。
愛上父王的女人,他並不是古今第一人;可愛上一個殺父仇人,他算不算是真正的沉淪?
他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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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月在賽神仙下獄的同一日被釋放,同時回到莫妲身邊繼續服侍她。
當夜,莫妲發了高燒。
心月端著一碗熱湯,正小口小口地吹涼。「來,太后,喝點湯吧!會精神些。」她邊說邊舀著。
莫妲虛弱的搖搖頭,「我……好冷……」
心月放下手邊的湯盅,伸手扶起主子,卻驚心的發覺主子過高的體溫。「奴婢這就去請太醫。」語畢,她扶著主子重新躺下,而後急急奔出房去。
莫妲意識已漸模糊,整個身子蜷縮住,不再攔阻心月求醫。
北邑里共有三名太醫,不多時,三名太醫全來到莫妲寢宮。
只是,無論太醫們如何診脈觀色,總查不出太后究竟是什麼病症;即使勉強餵她喝下湯藥,高熱仍持續不退,並且逐漸昏迷。
正當群醫束手無策之際,軒轅毅突然出現在寢宮。
「奴婢參見王爺!」
「臣等參見王爺!」』
軒轅毅越過眾人來到床前。「太后情形如何?」他問逭,目光掃向群醫。
三名太醫心頭一凜,不知該如何回答。
「怎麼不說話?是救不得嗎?」
三名太醫眼神交會片刻,齊聲道:「臣等無能為力,求王爺恕罪!」
沉藍的眼眸在剎那間掠過一抹殺意。「無能為力?那麼本王養你們這群廢物還有何用?」他厲聲道:「來人,把太醫全拖下去!」
「遵命!」侍衛們立即押走了三名太醫。
一時之間,寢宮內的宮娥們臉上莫不充滿驚慌之色。
「全退下去!」軒轅毅猛然暴吼出聲。
所有人全退離了太后寢宮,包括心月。
臨出門,心月回首,臉上佈滿淚水。這是她最後一次見主子,她深深的感覺到。
當所有人離去之後,軒轅毅緩緩地在床沿坐下,一雙眼在莫妲毫無血色的臉上逡巡。
半晌,鮮紅的血忽地自莫妲口鼻流下,一滴接著一滴。
「不!」他猛地抄起她冰涼的小手,「不許你死,聽見了沒?我不許你死!」
也許是臨死前的迴光反照,莫妲竟幽幽地半睜開眼。「德毅……」她聲細如蚊鳴。
「不許死!你聽明白了沒?這是你欠我的!」他低喊,噪音中帶著不自覺的恐懼。
「我欠你的……來世再償還……」話甫歇,莫妲身子一震,口中忽地吐出一口血,終於斷了氣。
「不——」
軒轅毅盯住她緊閉雙眸的容顏,整個人有如發了狂般,抓住她的身子用力地搖晃起來。
她怎能就此離開他?他不甘心……不甘心……
他將她的身子抱了起來,緊緊擁在胸前。
總算見識到撕心裂肺的痛楚。
對莫妲,除了恨之外,他還有一份怎麼樣也抹不去的愛。
他不再吼叫,只是抱著她的身軀,任回憶一幕幕地在腦海裡流轉。
德毅,起手無回大丈夫!他猶記得兩人初次對弈時,她甜笑著對他說。
德毅,民為國之本,要善待百姓!這是兩人初到北邑時,登上城頭所說的。
那一日天陰,城頭上風大,飛揚的黑髮下那一張蒼白而含笑的溫婉美顏,忽然教他起了愛憐。
由那一刻起,他對自己發誓,今生今世定要守護著她,永遠不分離。
滾燙的淚水,來自他最真的愛與悔,一滴滴落下……
直到此刻,他才真正明白自己不能沒有她!
什麼樣的感情可以教人刻骨銘心?他曾這麼問過。這一刻,答案清晰的浮上心頭。
她的好、她的良善,全在他心上啊!
憤恨的心緒已經遠離,如果可以,他情願死的是自己!
他的盲目與荒唐令自己深陷在痛楚裡——
不知過了多久,他懷中的人兒忽地動了下。他心頭一震,低頭盯住她的臉。是他的錯覺嗎?還是……他已經瘋了?
掙扎了會兒,他終於伸手到她的鼻端。
微弱的氣息徐徐地傳至他手指,這驚人的發現教他狂喜至極。
「來人!快召回太醫!」
瞧著她微微起伏的心口,他忍不住低頭抵上她面頰……
無法言喻的至喜與感恩充塞他心中。
這一回,他將好好珍惜她,一定!
第九章
也許是真情感動上天,莫妲奇跡似地活了下來。
然而,當她醒過來之後,卻終日不發一語,形同癡兒。
犯咳的病似乎也痊癒了,整個人的氣色正逐漸恢復;教人遺憾的是,她就如同一個空殼子,失去了靈魂。
黑夜裡,靜謐中傳來一聲清楚的歎息。
深藍如墨的眼眸直鎖住床榻上沉睡的人兒,為什麼她可以如此無憂地入睡?
難道她一點也感覺不到他的心有多焦急、多後悔?那股濃烈到幾乎要教他抵受不住的感情,亟欲宣洩,卻找不到出處。
他的愛、他的憐,到了她身上皆化於無形。
無法交心的感覺讓他既痛苦又無奈。
然而,他卻是必須感謝上天的!
起碼她仍活著,仍與他朝夕共處於紅塵。
輕輕地,他拍了拍她面頰,低喚道:
「莫妲,起來了!」語氣是一貫的溫醇。
莫妲聞聲,緩緩地睜開眼眸。
對上她明眸的瞬間,他的心仍是喜悅的。
「該用晚膳了!」他輕柔地開口,像是怕嚇著孩子般的小心冀翼。
莫妲無言地爬坐起來,一雙似水般的眼眸注視著他移近她的手。
她並未閃避。
在—雙溫熱的大掌輕柔地撥開她額前汗濕的瀏海時,她幾乎是屏住氣息,小心地藏起眸中任何一絲足以洩露出心緒的訊息。
裝癡,是她唯一能做的!
能破情降而活下來,全是因為他未曾辜負她一番深情,始終愛她不渝!
正因為愛,所以她不能夠讓他背負一世沉淪失德的罵名,更不要他為她枉送性命,那不值得!
再深切的情意也比不上失去他,她不能冒險。
「來,我餵你!」他端起一旁的芙蓉粥,輕舀一口遞至她唇畔。
莫妲無言地張開了口,讓他一口接一口地餵食。
「昨兒個一早,我已經派人放了賽神仙,你別為他再掛心。」他邊喂邊說。
不管她是否能明白,他仍執意對她訴說著每一日的點點滴滴,一如從前。
莫妲半垂下眼眸,不再迎視他那一雙熱切而深情的眼,她害怕終將被他滿眼的情意所淹沒。
然而,一貫的無動於衷可以維持多久,她也沒有把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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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膳過後,軒轅毅取來棋子,在床畔擺下棋譜。
「記得嗎?起手無回大丈夫。這是咱們第一回下棋時,你說過的。」
莫妲盯住棋盤,仍舊面無表情。
軒轅毅並不氣餒,含笑溫言道:
「對弈之道,首在攻心,其次才是棋藝,還記得嗎?」
他說著,並且勾起她低垂的小臉,讓兩人眸光交會。
他唯有藉著心頭那每每因她而起的短暫喜悅,來沖淡心底那一日深過一日的恐懼。
他該知足的,不是嗎?可,事實一點也不!
他想要更多,想要她笑,甚至是開口斥責,他都會欣喜若狂。
這麼想是奢求嗎?
彷彿出自一種錯覺,他似乎瞧見她眼底一閃而逝的憐惜。
怔忡了下,他忽然執起蔥白的柔荑貼向自己心口。「倘若這是懲罰,那麼,請你原諒我過去那一段荒唐的行徑。」他懇切地注視著她。
莫妲迎視他的目光,讓其中的悔意灼痛了心。
他毋需滿心愧疚的,倘若真有錯,那只有一樣——兩人不該相遇!
「回答我好嗎?」他用力的握住她的手,生怕這一鬆手,她便要消失無蹤。
他從來沒對誰有過這樣的感情!
莫妲心開始有些顫抖,誰來告訴她該如何做,才可以完全的無動於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