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燙著口了,但不打緊,她還撐得住。
「妳叫我什麼?」他沒好氣地道。
喂……有沒有搞錯啊?好一個沒教養的野丫頭,她到底是憑哪一點能當他的妻子啊?這兒又不是大內,要子憑母貴來著……可事實上他確實是需要子嗣,要不他大筆家產,往後要教誰繼承?
他唯一不甘心的,就是孩子的娘出身差透了。
「我……」面對他如針扎來般的犀利神態,她不由得斂下眼。「我不知道要怎麼稱呼你,文老闆又沒說……」
幹嘛老是要這樣看著她?好似她作惡多端,而他正準備要抓破她的面具來著。
她肚子裡是沒有娃兒,可他壞了她的清白是真,要他負責一個姑娘家的一輩子,一點也不為過,是不?
她教文老闆給撿回摘月樓,知曉女子的清白在這些達官顯貴眼中很值錢,而且可以買賣,銀貨兩訖,根本不需要負責……遂她才會想出了這個好法子。
線是放長了一點,但只要可以釣到大魚,再長一點也無妨。
不過他的眼太犀利,彷若快要將她看穿似的,而且他眼裡總帶著嫌惡……他差人在浴桶裡頭放花,根本就是在恥笑她沒有姑娘家的矜持。
矜持能當飯吃啊?倘若矜持可以當飯吃,她現下就不會這麼餓了!
「叫三爺。」他不耐的道。
啐,她竟連要怎麼稱呼他都不知道!
「哦……」她點了點頭,隨即又想到一件事。「三爺,我叫葉……」
「妳叫什麼名字不重要,重要的是妳要把肚子裡的娃兒給生下來,到時候我會滴血認親,若血融不得,我便要妳付出代價!」他醜話說在前,省得她太不把他放在眼裡。
「哦……」那可麻煩了……儘管心裡擔憂得緊,但她的眼不由得還是瞧向滿桌的菜餚。「三爺,我還可以吃嗎?」
不管了,先餵飽肚子再煩惱、再想對策吧!
「可以。」他沒好氣地道。他語聲方落,突地見著她纖手扯下雞腿便往嘴裡送,而另一隻手也沒閒著地抓來一隻羊肋在旁等著。
只見她兩三下便把雞腿啃得一乾二淨,隨即羊肋便又往嘴裡送,手裡忙著舀湯、盛飯……就這樣子,飯、菜、肉、湯,她風捲殘雲般一陣吃吃喝喝,不一會兒桌上的菜餚便已缺一大片;她滿足地打了個飽嗝,舔舔沾在指尖上頭的醬汁,側眼睇著他。
「你不吃嗎?」
「我……飽了。」他流下一身冷汗。
太可怕了,她瞧起來挺瘦小的,怎麼吃起東西這般豪氣……這一桌菜就連他都不見得吞得完,想不到不過是一會兒的工夫,她便吃完大半……她是餓了很久不成?還是天生是個無底洞?
「你飽了?」又沒見他動筷子……不管了。「那我還可以吃嗎?」
聞言,冷汗滑下俊臉,他抽搐著嘴角,慢慢站起身。「妳愛怎麼吃便怎麼吃,慢慢吃,不急,沒人會同妳搶的……」
「真的?」她一臉嬌笑。
他突地濃眉一鎖,猛然想起那一日她也是這般的笑……真是見鬼了,她瘦得像骷髏,哪裡漂亮來著?可不知道怎麼地,他竟真的發覺這娘兒們笑起來的模樣挺美的。
奇怪,他今兒個又沒喝酒,怎麼暈了……
第三章
數日之後
天底下,想找個姑娘像她這般邋遢駭人,又坐沒坐相、吃沒吃相的,應該不太容易吧……
文字凜坐在院落邊上的亭子裡,欣賞著滿園子差人精心設計的美景,然而耳邊卻傳來極為詭異的聲響;他側眼探去,又是她在用膳……今兒個她吃的究竟是第幾回了?
方過晌午,這已經不知道是她的第幾餐了。
她一直在吃、一直一直都在吃;打從她入府至今,他每回見著她,她都是在吃,是膳食也好、是點心也罷,橫豎沒見她那一張嘴歇過。
她累不累啊?
就算真是餓極了,好歹也細嚼慢咽,但她狼吞虎嚥得活似餓死鬼來著……天底下有哪個姑娘家會這般吃東西的?
就算是再不解世事的鄉下小姑娘也不會這般放肆。
再者,她這坐姿,難道就不能好看一點嗎?
石椅很大,但她不需要連腳都給縮在石椅上吧?
已經入春一段時間了,天氣不冷,她不需要縮得這般緊吧?
既然將自個兒打扮得像是金枝玉葉般,她是不是該與這一襲水波錦緞好生應和一下,別拿這醜態糟蹋了這一身行頭?
他嫌惡地睇著她的坐姿和吃相,卻見她一臉滿足的模樣,不知道怎麼地,他竟心情複雜了起來。
算了!他只要娃兒不要娘,遂他壓根兒不需要管她的吃相和坐姿;再者,他是不可能帶她出門的,她難看也是在這座院落裡,只要他少來這兒,圖個眼不見為淨便罷……偏偏這陣子不知道是怎麼地,老是教他閒得發慌。
看來他得要再弄門生意玩玩,要不成天待在府裡,豈不是要他的命?
得弄些什麼來玩呢……
除了眼前的賭坊、錢莊,還有什麼是不蝕本的攢錢生意?
他斂眼瞅著她又拿了塊梅花糕往嘴裡塞,眉頭不由得又擰緊些……究竟是肚裡的娃兒在吃,還是她在吃?
都吃了那麼多了,她怎麼還是不長肉?
頰邊還是有點削瘦,纖腰依舊是盈盈一握……她瘦得前胸貼後背,不見胸也不見臀,當初他怎麼會醉得對她下手?
真是醉得離譜……
正哀悼著自個兒一時酒醉誤事,卻又見她探手抓了最後一塊福餅,他不禁瞪大眼,有些難過。
他都覺得想吐,為何她能夠吃得這般開懷,還邊吃邊笑,真有那麼好吃嗎?
大眼笑瞇成彎月,她好似真是開懷極了,眼裡彷彿只瞧得見這滿園子放浪的花,拿整片花海當成佐料般化入嘴裡……她倒是挺懂得風花雪月,但卻始終沒正眼瞧他一眼……見鬼了,他都已經坐在這兒那麼久,怎麼都沒瞧她轉過眼來?
她該不會不知道他在這兒吧?
「喂!」他不悅地低吼一聲。
坐在石椅上的她倏地往上跳了幾寸高,驚駭地側眼瞪著文字凜,拍了拍胸口,一副驚魂未定的模樣。
「你幹什麼啊?」她沒好氣地吼著。
居然嚇她,她還以為事跡敗露了呢……
他像個鬼似的,走起路一點聲響都沒有,就這樣偷偷摸摸地晃到她身邊……幾天碰上一兩回,然而每回見著他,她都怕會教他識破。
他根本是在監視她,壓根兒不相信她的說辭……這可真是糟了,幾天來她只顧著吃,把這回事都給忘了。
文字凜微惱地瞇緊黑眸,狠狠地瞪住她發惱的神情。「我坐在這兒好半天了,妳壓根兒沒發現……現下是怎麼著,吃得渾然忘我了?」混帳,居然敢吼他……她算是哪根蔥、哪顆蒜啊?
還以為她除了貪吃、粗俗以外,該是算個好姑娘,誰知道不過幾天光景她便換張新臉,想吃他了?
「我吃也是為了你的孩子吃,你凶我做什麼?」她不甘示弱地吼回去,說得很像一回事,好似她現下的餓態真是教肚子裡的娃兒給逼的,可唯有她清楚,她不過是餓怕了,想要屯糧啊!
倘若哪日砸鍋了,她至少也賺了好幾天的飽餐。
「去你的,妳想當我的女人,最好是給我溫柔些!」他驀地拍桌站起,怒眼直瞪著她。「別忘了是誰給妳吃好、穿好、睡好、用好的!」
沒規矩,太放肆了!
葉枝咽嚥口水,從骨子裡顫悸起來,可為了生存下去,她勇敢地站起身,伸伸有點發麻的腿,硬著頭皮同他吼道:「我告訴你,倘若不是你糟蹋我,我今兒個也不會為了你的孩子苦命地猛吃東西!」
他定是在考驗她,定是想要逼她說出真話……她不能慌,絕對不能在這當頭慌,得沉住氣才成。
文字凜驀地瞇起噙滿暴戾之氣的黑眸。「去你的,大爺我不吃妳這一套,妳最好是給我安分一點地待在這兒,就算要吃到死我也不管,但我要妳肚子裡的娃兒:倘若妳那肚子裡蹦不出個像樣的兒子,妳再瞧我怎麼整治妳!」
為了他的孩子?呸!她根本就是餓死鬼投胎,哪來如此官冕堂皇的理由,還說得這般理直氣壯?
想壓他?也得瞧瞧她夠不夠份量。
他待她好一些,她便準備要拿喬了?這麼快就露出真面目!別傻了,他文字凜向來不吃這一套,光是天天供應她數餐,就已經教他覺得夠賠本了!
他要一個只會生孩子的女人作啥?沒家世、沒背景,根本幫不了他的忙,注定是個賠錢貨,不知道要糟蹋他多少米糧……
要不是為了娃兒,她還以為他會這麼捨得?
「你凶我?」她顫身跌坐石椅上。
好凶……他那神情根本就是要將她給活吞下肚一般,倘若真是教他給知道了實情,她豈不是死定了?
「我凶妳又怎樣?」他啐道。
凶得剛剛好而已,要不還真不知道她要在他面前撒潑到什麼地步。